真正的枝干,其实在地底下,沉默地保存了生机。
丫头泪眼婆娑,看着那揭开灰袍的男人,这十年来,千觞君的面容已经变了,他生了一副清俊的面孔,但脸上多了好几道伤疤,鬓角发白发灰,唯一没有变的,就是那仍然修长白皙的十根手指。
大袍飞扬。
“剑匣”露出了真实面容。
根本就不是剑匣,而是一座由漆黑长布包裹着的琴匣。
古王爷的神情有些恍然,他看到那座“剑匣”之后,立即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裴旻虽然死了,但将军府的那些人,倒活得顽强。”
坐在雪龙辇上的古道,神情淡漠,笑着开口。
恍惚之间,他竟然觉得,大隋将军府与妖族的灞都城,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孤独的人聚在一起,然后汇聚出了一股无形的凝聚力。
摘下灰袍之后,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天地之间响起。
“北境野火,永不熄灭。”
千觞君背对宁奕,拦在那座雪白龙辇之前,像是一座横亘的大山。
古道面无表情,抬起一只手掌,那“风雪玺印”呼啸掠出,迎风而涨。
天地之间,平铺杀念!
千觞君抬起十指,轻轻一拂,琴匣匣开,黑布翻飞,如一道瀑布,逆流而出,击碎漫天的冰屑。
与灞都城杀念一同布满天地的,还有支离破碎的琴弦之音。
双手十指搭在琴弦之上,一道极其低沉的长音按压而下。
“嗡——”的一声。
按而不发。
十根手指指腹,将琴弦按抵至底,左手微微拉扯至“龙龈”处,像是万千滚石落峡谷,偏偏悬在坠地之前的那一刻。
风雪玺印与古琴之间的无形碰撞,点到为止。
古王爷笑道:“啧,不得了,将军府人手一件涅槃宝器,真是财大气粗啊。”
看似在笑。
实则古道的心底已经滔天愤怒。
有这男人挡在面前,他今日的“截杀”,已经宣传失败。
千觞君没有理会雪龙辇上的那位童子。
他没有回头,平静道:“宁奕,我要看到你活着出现在北境长城。”
宁奕一怔,然后狠狠点头。
千觞君继续道:“如果不是丫头,我和沉渊,绝不会让北境铁骑,涉险至此……我看不得她受委屈,也见不得她受伤。”
宁奕看着灰袍男人,深吸了一口气。
千觞君拦下了古道。
接下来的路,就只能靠自己走了。
步步杀机。
为了对抗灞都城,将军府把所有的底牌,都亮出来了。
而接下来,妖族的大修行者将会倾巢出动,北境城头的力量也会投入,这场沉默之中爆发的战争,将会迎来一个轰轰烈烈的结局。
而整座战场的中心,不是固定的,而是移动的。
是自己。
是丫头。
宁奕一只手捏住丫头环在自己腰身的手掌。
“谁伤她,我杀谁。”
千觞君笑了笑,道:“好,不愧是徐藏看中的男人。记住你的承诺。”
宁奕再也没说话,狠狠拽动缰绳。
“轰——”
金色神骏瞬间启动,化为长虹,破开虚空。
宁奕抿起嘴唇,那卷灰界图卷的轮廓在神海之中浮现,他已经锁定了“小衍山”的方向。
两人向着“小衍山”的方向掠去。
对他而言,当务之急,是找一个足够安宁的地方,用“生字卷”,替丫头把火凤留下来的灼烧意境拔除。
他没有回头,没有去看千觞君的方向。
这是宁奕第一次与“千觞君”,“沉渊君”见面。
他曾无数次听丫头说过,将军府的这几位旧人,生得什么模样,什么性格,也曾听外面的流言蜚语,说“沉渊君”如何如何,“徐藏”如何如何。
听人千言,不如见人一面。
有些人白首如新,有些人倾盖如故。
脑海之中,思绪万千,身后传来了一声剧烈的雷音,像是琴弦崩断,即便已经掠出了数里之外,宁奕还是感到了一阵剧烈的冲击,他神情苍白,仅仅回头了一瞬,又强行扭过头去。
前冲。
继续前冲。
山河变幻,风云呼啸。
恍惚之间,宁奕听到了哭泣的声音。
裴丫头把头颅埋在宁奕的后背,肩头颤动,无人看得清她此刻的神情。
那把“野火”,晃荡在丫头的腰间,随风震颤,剑身悲鸣。
将军府的那些人……
“回来了。”
“都回来了。”
(求一下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