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奕摇了摇头。
他轻声道:“妖君伽罗,与两千三百一十二年前,被镇压在大隋玉门关地底。”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是平静。
他报出了确切的年份。
两千三百一十二年前。
站在宁奕身旁的柳十一,只是略想这个数字,就觉得无比的遥长,心生感慨,妖族的寿命,竟然不公平的漫长至此,大隋的家国天下,已然换了一副模样……可为何,宁奕对于玉门的天狐,知晓地如此清楚?
他忽然有些恍悟,抿起嘴唇,望着宁奕。
“彼时,北境狮心王,打赢了面对妖族天下进攻的漫长战役。”宁奕平静道:“在天神高原的冲杀当中,两座天下都经受了相当大的打击,作为战败方的妖君,伽罗被狮心王囚压在玉门关,以此赎回自己当初造下的杀孽。剥离伽罗的天狐皮,是因为他曾将两位人族命星剥皮刮肚,挂在天神高原的战旗上,最终斩首示众。”
阿春眯起双眼,不做言语。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宁奕说道:“我想闫姑娘一定见了伽罗的惨状,却不知其缘由......世人都说狮心王是大隋史上最残酷的暴君,可他迎战妖族,亦是为了保护身后的家园,若是大隋战败,这样的情况,自然会在倒悬海底重新上演。”
阿春平静道:“两千年前的事情,宁先生对我说这些做什么?”
“大隋镇压境关地底的大妖,不仅仅是为了巩固国运,锁妖之事,其实是在北境狮心王回天都登基时候的决策,那位狮心王在北境征战多年,目睹了太多同袍的死去,于是那些被俘虏的大妖,当年犯下何等的罪,镇入地底的时候,就要做出何等的偿,这是狮心王执掌铁律之后,做的第一件事。”
宁奕开口的时候,他的神池里,水纹流淌,不再平静。
那颗许久未曾有所动静的狮心王结晶,在神池里缓慢融化了一部分。
对于妖君伽罗,这颗神性结晶,竟然有了些许触动。
狮心王的记忆,混杂着冰雪消融的神性结晶,在宁奕脑海里流淌。
他站在黄沙飞卷之中,脑海里是一个浑身浴血的男人,登上城墙墙头,将手中的大旗插入城头,远眺天下的场景。
狮心王的记忆里,混杂着相当强烈的情绪。
愤怒,痛苦,尽皆有之…...
宁奕神情复杂,缓缓道:“这些大妖,一旦镇压便再也不做释放的考虑,于是在接下来的岁月里,大隋境关怨气冲天,妖气难平,狮心王最终做出了一个决定。”
阿春蹙起眉头。
“在加固阵法的时候,平妖司的大司首,会在加固阵法的大妖血液里,以符?和阵纹,让被困索的大妖,逐渐忘却自己的经历。”
“这是南疆御兽宗呈上的手段......对于那些大妖而言,忘却了自己的来历,自然也会忘却憎恶,忘却仇恨。”
宁奕说到这里,声音带着一些遗憾,道:“阿春姑娘,你的修行和道行来看,与伽罗相伴的岁月里,玉门的怨气已经不再激荡,此地在两千年前,相当不太平,过路的修行者,时常会受怨念蛊惑,大大出手,当年狮心王的决策,给自己的子民也带来了损伤,对于战争......犯下来的罪过,终究无法完全偿还,付出再多的鲜血作为补偿,都不如选择遗忘和原谅。”
到了这里,狮心王结晶里的情绪,不再是愤怒,而是一切痛苦平定之后的释然和镇定。
显然,这不是那位北境之王的初衷。
他想让这些大妖世世代代承受痛苦。
但......
那位世人盛传残暴无度的暴君狮心王,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仁慈的手段,去解决这段历史。
……
……
裴烦看着宁奕,她没有想过,宁奕对于两千年前狮心王的历史,竟然如此了解......是那颗青山府邸盗来的神性结晶的缘故吗?
宁奕顿了顿,道:“怨气消散之后,玉门已变成了一片大漠,因为受到伽罗鲜血侵蚀的缘故,再也不会生长植物,落地生根的生灵,无法生存,总是夭折,因太过脆弱,承受不了伽罗怨念而死......被困在此地的天狐,最大的折磨,不是被剥离皮肉,而是承受着永无天日的孤独和黑暗。若你是草木启灵,那你便是伽罗不再暴戾之后,所诞生的第一株妖灵,也是他完成赎罪之后的光明解脱。”
阿春的面色,有些惘然。
伽罗告诉她,要学会忘记,忘却“憎恨”,忘却“悲伤”......
是这个原因吗?
伽罗告诉自己,北方尽头的那片大海,沉睡着星辰和日月,他把人间描绘得如此美好......
也是这个原因吗?
红纱女子目光望向那具身躯,轻声道:“伽罗......是这样吗?”
没有回应。
她的声音在大漠里游荡。
一缕一缕,被风吹散。
那具瘦削的黄沙身躯,已不如刚刚凝聚出来时候的那般灵动,此刻就像是一个木怔的沙桩,杵在原地。
红纱女子的声音有些慌乱,“伽......伽罗?”
她伸出一只手,还没有触碰到那具瘦削身躯的面颊,一块沙瓷便咔嚓一声脱离,那具身躯深邃瞳孔里的狐火,迅速黯淡,七朵幽幽的光华,脱离身躯,向着地底钻去。
红纱女子抿起嘴唇,面无血色。
她的面前,那具一缕神念凝聚而出的“伽罗”身躯,终于支撑不住,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