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色的天空,笼罩着大片了无生机的土地。海边一片低山之上,万木尽枯。远望而去,漫山遍野身着银甲的尸体堆满了视野。一轮圆月无半分瑕疵地挂在天际,清冷的月光在这一片肃杀的画面之中显得格外扎眼。
河床干涸开裂,而裂开的土地缝隙中,竟凝结着黑色的血块,连结起一张可怖的网络。
风,肆无忌惮地刮着,卷起一块不知从何处飘来的白纱,白纱猛地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墙,自暴自弃地在空中盘旋几周后落了下去。细看,那墙竟是层极薄的金色光幕。光幕笼罩了整片小山,赫然是一张巨大的结界。
细看结界内不计其数的尸体个个身着铠甲,夜色浓郁,他们身上又溅满污血,倒也瞧不清铠甲本来颜色。若再细瞧,不难发现有些尸体的发梢正悄悄化为灰烬!
灰飞烟灭!
许是受了结界的庇护,尸体们灰飞烟灭的速度减慢了许多。
地上的白纱突地一震,细碎的沙石腾空一跃,伴随着震动的是不知从何处响的钟声。
那钟声沉重,似苍穹的低吼,又似天地的悲歌,仿佛来自太古,又仿佛来自虚空,它由远及近袭来,一声,又一声……响彻云霄,震破六界,声声悲凉万分。
钟声不失节奏地吼着,六界似乎都屏住了呼吸,一时间万籁俱寂静。
静默不过一刻,很快,百鸟栖地,万兽俯首,鸟兽的悲鸣伴随在每一声钟声之后。
六界皆知,此情此境,正是预示着某位上古遗神,即将陨落!然上古遗神本就仅有三尊,如今又将陨落一位,六界怎能不惊?
不远处有大团黑影袭来,伴着钟声在结界外停下,结界内触目惊心的场景令他们纷纷面露哀色,屈膝而跪。那是上千魔众!
九天之上陆续赶来众多仙者,无一不捶胸顿足、双目含泪,或仰天长啸或揪心长叹,最后都重重跪了下去。
未几,妖、灵、人、鬼四界有能者纷纷赶来。自天地初辟以来,六界鲜少如此一致地做着同一件各自心甘情愿的事。
不多时,天空落雨。结界倒未阻隔那雨,任雨砸进。
雨珠砸在地上、尸体上,砸在结界外看不到的结界深处,激起血色的水雾。
血雾并不浓郁,昏暗之中依稀有个影子在雨中晃动。一位浑身血污的男子满眼通红,他发狠推开怀中的女子,任其倒在血雨之中,女子脸色煞白,胸口血莲绽放,周身溅起刺眼的猩红。
男子踉跄两步,喉中一涩,一口鲜血汹涌而出。他粗喘两口气,再抬眼,眼中满是震惊与绝望。
他们,是结界中仅剩的活物。
女子睁着眼,眼中空无一物,倒下时玉簪摔碎,此时青丝被雨冲开,浸染血水,披散成一朵妖冶的花。倒在血污中,此时也辨不清罗裙原本的颜色,只知那胸口处绽开的红莲正向外扩散……
地上真凉。
她动了动手,用手按着地面,泡软的泥土滑进指缝,她手下使力,试图将自己支撑起来,未曾想手下一软,终究是高估自己,她早没那坐起的力气。
再次倒下,倒进的不再是冰凉的泥土却是比泥土还要冰凉几分的怀抱之中。她一惊,却释然地笑了。
她的眼前漆黑一片,原本惊世的眸子没了光彩,她看不到头顶闪着微光的结界,看不到结界外陆续赶来长跪不起的影子们,更看不到咫尺之间几近透明的脸……她只听到那预示着死亡的钟声,越敲越响,越敲越近。她心中默数……二十,二十一,二十二……
她伸出手,在空中停了停,令雨水砸在指尖,混着血水与泥水慢慢滑落到地上,片刻之后才复又向上摸索,触到了那个熟悉的脸庞。那是怀抱的主人。
她静下心来,靠着手上的触觉,在心中细细勾画那早已铭记在心的脸。眉,眼,鼻子,还有嘴……轮廓如旧,却冰冷异常,正如他此时此刻喷在她脸上的气息,凉得彻骨。
……四十五……快了。她想。
她听到那原本极富磁性的声音如今却嘶哑无力,全然不似她一直以来认识的那个他。
他说:“……不要死……”
她愣住了神,心惊之余却涌出道不尽的悲凉之感。她从未见他如此过。
钟声依旧,一下,又一下,敲在她的心头。
“你若是敢死,我立刻就上十重天,把你的桃树砍得一棵不剩!”声音狠绝。
这样也好。她想。
……六十一,六十二……
“我求你……”
他竟在求自己?她胸口酸楚,泪水终究涌了出来,她咬住下唇,生生止住泪水,索性雨水打在脸上,他大概也分辨不清那是泪水还是雨水吧。
“你不是喜欢桃花吗?桃花开了,我们回去看桃花好不好……”
她无力开口,心道:“你离开十重天的时候,桃花确实开了。”她想起那日桃花初放,她还喝了一坛桃花酒。桃花花期不长,如今,早就落尽。犹豫片刻她深吸一口气,用尽了气力终于开口。声音淡入雨中,却堪堪落入他的耳中。他耳膜微痛,只听她道:“花开花落……天命如是……桃花落尽……与君……长绝!”
纤手滑落,几滴雨珠终究洗不净手,他惨白的脸上仍是被抹上了道道指痕,鲜红中和着泥水。
他垂着睫,雨水从眼皮滑落,在长睫上滚动,最终落下,经过他如死灰般的脸,将那煞白看了个透。
她的意识开始消散,只听那钟声极有规律地一声,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