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退开两步,顿了顿:“当时你们都有选择——即便没有勇气把郁培炎按在地上,也可以有勇气起身离开那间屋子。但刚才我问你们的时候,似乎每一位都认为自己只是颗螺丝钉,很无辜。”
“但现在我得提醒你们螺丝钉只是一种比喻,你们都是有血有肉的人。”
可没人听得进去他所说的话。屋子里的人叫骂了一阵子,忽然有人惊呼一声。接着李清焰听到惨叫、倒地声,还有枪声。约十几秒钟之后,郁德尔在屋子里说:“好吧……我帮你把他们处理掉了——我可以告诉你郁培炎在哪儿,你放我出去。”
他这么说了几遍,可无人理他。又叫喊了一阵子才意识到,门外的李清焰早就离开了。
五分钟之后,李清焰转进六号通道。在此期间经过几间屋子,看到被郁德尔杀死的那些人的尸体。不可避免地,还会看到一些有价值的资料——其中一些从前以他的级别没法儿接触,但如今算是随便看了。
这叫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密室寻宝。
今天之后他会离开北山,但仍旧得生活在亚细亚联盟的土地上,多掌握一些事情总有好处。且他知道自己有很大可能要去荒原上的那些废城住,在那种地方有两样东西最值钱:安然,情报。
于是在又经过档案室的时候,他特意走进去。在档案架上浏览一番,捡出一些最有价值的,一目十行地阅读。他身体当中的禁制被解开,头脑灵活到难以想象的程度。其实用“一目十行”来形容倒是拖慢了他的速度了——将近二十万字的材料,包括各种数据、图表,他只花五分钟就记下了。
然后长出一口气,走出档案室。
前行约十分钟就到总指挥室。先前他在上面遇到了另一个叫何来甫的,当时正在对从上几层调派下来的几十个警卫人员进行一边倒的屠戮。于是他就在暗处静静地瞧着——看到这人将他们杀死之后,又开始伪造现场。
搞得仿佛是有亚美利加的精锐战士冲进来、搞突袭了。
他略猜出了郁培炎的打算。他打算把他自己也搞成受害者,然后将自己“丑化”为亚美利加人的工具、或者干脆就是什么不受控制的巨大野兽。
这样郁培炎可以为他自己所做的事情找到借口,再通过一些角力、运作,慢慢摆脱责任,最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做他的国防部要员、暗中推进他的计划。
这种人……只要不死,就是祸害。即便死了,也有可能是个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虫。该还会有其他人利用他的名义搞事情、接过他的大旗。到此时李清焰对他与裴元修那些冠冕堂皇的措辞彻底失望,他只想从根源上断绝他们翻身的可能性。
也很想现在裴元修能在他身边。这样就可以指着郁培炎问他——这就是你要追随的人吗?为了一个宏大高尚的理念,做出卑鄙邪恶的事情?
至于指挥室里那十几个人,从他的个人情感考虑……其实是可以放他们活路的。
郁德尔说得没错,他自己从前也算是特情局的工具,一定也在任务中或多或少地伤害过无辜的人。
那些人……见到了地面上的情景,也是会感到自责的。但当李清焰对他们提出要求、要他们说出在指挥室的所见所闻时,他们却都选择沉默。甚至有些人为郁培炎辩解——其实本质上也是在为他们自己辩解。
因为他们“只是在做自己的工作,也只是为了自保。没能力和郁部长对抗,如果那样干以后一定会惹来大麻烦”。
若是寻常事,李清焰会理解。但这回是许多人的生命……他感到愤怒。
同时也对自己感到愤怒……无论如何,今天发生的事情与他有极大关系。这种无从发泄也无从弥补的愤怒、自责,令他心底更多的东西泛起来了。
以前他从不认为杀人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但现在似乎成了唯一的办法。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最终看到指挥室的那扇铁门。
依着傅培儒的说法,这扇门只会比银行金库门更加坚不可摧,他就走到近前抬起手试着敲了敲。稍用了些力量,于是门上出现凹痕。
他体内的封禁刚被解开不久,对于自己力量会对寻常生活中的某些事物起到怎样的效果还有待慢慢地摸索、适应。于是此刻才意识到这扇“坚不可摧”的门其实对他来说是有些偏软的——像是普通人面对一扇由快要化掉的麦芽糖铸成的门。
这时候,门边的摄像探头转了一下子。
李清焰就退开一步,看它,平静地说:“郁先生,惊喜吗?我来取你狗命——开门。”
……
……
郁培炎坐在椅子上。面前桌上摆着一个手持平板电脑——指挥室内的设备被他破坏,但他可以用这东西接通负五层的监控系统。
在刚刚过去的十几分钟时间里,他在为下一步计划进行谋划,同时看到监控设备被一个接一个地破坏。他知道是他手底下的人开始行动、制造此处被亚美利加人突袭的假象。
但又过一会儿、当他觉得自己的头脑里已有了接下来行动的大致方向时,意识到事情不大对劲儿了。他的人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失去联系。
这时候他才主动联络郁德尔,但对方也不在线了。又去找何来甫——同样失联。
郁培炎此时可以肯定事情生变。于是打算走另一条通道——为了防止指挥室内的人被一锅端,其实在另一侧还有逃生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