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隆三年春,一队五十多人的难民由北而来。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其实从建隆二年与金人签订盟约后,北地难民已少有南渡澄河者,大多选择沿澄河定居下来,毕竟只要有水还是有希望,再说到了南边也得是自己养活自己。
此批难民中,有三个十二三岁的小孩比较特殊,其中一人默默站在新都临安城外,心中翻涌着滔天巨浪。他叫何乐,名字是代师傅取的,取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何乐而不为之意。而他此前的名字是何二蛋。
“何乐,还在想什么,还不快走!”代师傅本名张志淳,年约四十出头,为云檀宗第二十三代弟子,也是建祯年六出安澜寻找天人降世队伍中的一支。当年他们运往的是北方,也因此遭受的磨难最多。原本二十人的寻找队伍,到现在仅剩下五人,曾是带队的四师叔也为保护他们而被金人围困致死。但总算不负使命,共找到三个最符合天人特征的小孩,其中两人已是孤儿,一人则是他父亲拼死送来。生逢乱世,人命贱于草。
“是。”何乐默默转过身,看着另外两个同伴。他们是一男一女,都为同年同月所生,只是他们的命运更加惨烈。那女孩叫燕祺云,本是富庶人家,据说出生时房顶曾有彩云盘聚不散。可惜金人来时全家尽皆被屠戮,仅有她被藏在地洞里才躲过一劫。而那个男孩,叫严天厥,父亲本是酉阳州有名的武道中人。据说他出生时,从天而降一柄玄铁短枪,枪上还有铭文:天厥。
“哼!”严天厥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在他眼里何乐就是个混吃混喝的小无赖,根本不配与他们一起进入大周朝最大武道宗门云檀宗。
一旁的燕祺云漠然的看着,对于这两个与她同龄的男孩,她没有任何感触。父母亲人的惨死,令得她对世间多了几分冷漠,此时的她只觉得再无可让她动心的事物。只想着如代师傅所说,学成一身武艺,为惨死的亲人报血海深仇。
何乐对于严天厥的轻蔑不置一词,垂下头沉默的跟着众人身后,与难民分开后朝着云檀宗走去。
他们是最后回来的一支寻访队伍,此前五队共找回十名近似的天降之人,经过几年的筛选仅有四人通过测试。
十三年风雨,山河破碎,先皇守国门而崩天,黎民生离死别颠沛流离。行代师傅职责的张志淳看着眼前一切,也是五味杂沉。原先的翩翩少年,现已杂虬鬓髯,心生沧桑。十几年间看尽生死,自己也几度身临绝境,虽不负皇恩,却负了青春锦时。
“师兄又在感慨了!”
张志淳回头看着师弟,当年他还是青涩少年,现在也年近而立。
“走吧,回家了!”他吐出一口浓重的浊气,感觉心里轻松多了。
回家的路他们走了十三年,这一刻众人才感觉到几分快意。
云檀宗内没有作出特别的姿态来迎接这些北归游子,仅有张志淳的师叔出面安顿了他们的住宿。至于确认天人,那自有专人来安排。而对于张志淳他们而言,与这三个孩子的关系至此也就结束了。也并非是云檀宗无情,实在是宗门太过庞大,论在修弟子就足有一万。自大周朝立国,云檀宗就依附于朝廷,但不参与国事也不得涉及军队。主要职责还是监管江湖游侠,另有宗教活动,再一个重要职能就是为历代皇帝益寿延年。
虽说云檀宗超然物外,但依旧由凡人组成,所以也不得不涉及凡俗事物,也会有自己的易货往来。发展至今云檀宗已成半仙半俗的存在,既有求仙问道的高人,也有处理俗务的杂项专人。
单就寻访天人六降一事,开始几年宗门内的高层也还重视,但建祯帝姚可禛崩天后,云檀宗也跟着朝廷撤到临安,一系列乱象后高层对于寻访之事也就可有可无。毕竟天人之事全是死去的张之若所说,加之前几年寻回的小孩中好几个分明是有人串通造假,宗主震怒后对整个寻访也开始不那么上心。待到建隆帝姚可禧登基,对于天人六降之说更加不当回事。
凡此种种,也就导致何乐他们仅被安置在云檀宗前山的一处杂院,与今年刚刚招入的新进弟子同住。
“我可是降世的天人!”严天厥拉住领他们来此的小哥,一脸的不敢相信。一路上他幻想过无数种可能,不说锦衣玉食,但也应有隆重的迎接,丰盛的宴席才对。而眼前的只有一间住着几十人的大通间,在这春天里都能闻到酸臭味。
“嘿嘿,别急,先熬上几年。”小哥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严天厥紧了紧缠在背上的铁枪,嘴崩着,手上的血管暴起又隐下。虽才十三岁,但他身上已经隐隐有种血腥的气息浮现。
燕祺云在旁边无助的看着,一路南来,代师傅张志淳很是照顾于她。每每住宿也都会让她单独住,前几年甚至还找来妇人照看。谁知来到期待以久的云檀宗,却反而要与一大群陌生人住大通铺。再听那小哥说熬几年,她不觉间流下委屈的泪水。
何乐沉默的看着,想了想后转身走进通铺,找了个明显没人睡的角落躺下。代师傅张志淳为他改名何乐,是想他能多笑笑,不要每天都板着脸。但他做不来,尤其是小代师傅段奕锋为救他们死了以后,他就变得更加沉默。段奕锋比他们大不了几岁,据说他对炁流有种特别的感应,所以十二岁就跟着寻访队出发了。何乐就是被他第一个发现的,后来也是段奕锋对他照顾有加,还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