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午宴毕,宫中便有內侍大人到了,报胡贵妃鸾驾已出,不时而至。
胡贵妃尊贵,自是不会一一接见宴会上所有的太太小姐了。只请了从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并小姐,在二门花厅里陪着承恩公夫人一起,等着鸾驾到来。
明珠跟着伯母母亲一起站在花厅之中,只见乌压压一片人,珠光宝气,富贵逼人。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外头传来內侍通传之声,车马喧嚣之声,须臾便是整整齐齐的叩拜之声,承恩公自带了子侄男客在门前拜见了胡贵妃。
片刻后,两列內侍匆匆进了花厅,一个穿着朱红翟衣戴了点翠五凤衔珠牡丹冠的女子走了进来,眉目如画,端庄优雅。承恩公夫人并媳妇几个早已迎了上去,众人也齐齐拜了下去。胡贵妃坐了上座,便请众人起身了。不多时,承恩公夫人便请胡贵妃去戏台看戏,众人亦一同前往。
傅明珠等了这半日,不过远远地看了一眼胡贵妃,觉得甚是无趣,半点不想再去戏台了。只跟方氏说了声,仍带着点翠去了梅园。
由于客人泰半在戏台,梅园此时更是静谧。傅明珠缓缓穿行其中,又多了一份悠然来。
正自愉悦,忽而看到一个穿着藏青色长袍的健硕男子正在一株白梅下,恰是霍衍。她暗道不巧,正欲悄无声息地走开,霍衍却回过身来,行礼道:“傅小姐,那日在赵府书房里,是我一时不留神,说错话了,但请原谅。”
傅明珠挑了挑眉,万没料到此人还会向他道歉。可是,这般道歉,又有何用?
“霍将军,当日不慎扰了您的法事,我也已经赔礼道歉。如今你我算是扯平。只是有一事,将军莫混淆了因果。我傅明珠生在富贵乡,确实锦衣玉食,但是我之所得,都是祖父辈用功勋热血换来的,自问无愧,也无甚可以给人说道的。将军如今孤身一人,无所谓冷暖温饱。但难道将军将来娶妻生子,叫他们吃顿好的,穿些暖的,都不乐意么?”
傅明珠说完,也不待霍衍回答,带着点翠径自去了。
这厢明珠与霍衍偶遇,另一边却是陈妙芸与杨逸臣偶遇。
陈妙芸自打看了杨逸臣与傅明珠在梅林中言笑晏晏的样子,真是百内俱焚、坐立不安。她这两三年来,也有过不少爱慕者,十分清楚男女情动情愫互生的模样。今日傅明珠眉带春风,杨逸臣唇角带笑,看着便是互相衷情的模样。
自己几年来苦练琴棋书画,勤于诗社画社,不知吃了多少苦,方得了才女的名号,只为能与杨逸臣并肩。可是,这两年多来,纵使陈妙芸因着诗社画社之事,常出入杨家,与杨氏姐妹也算手帕至交,又深得尚书夫人孔氏的欢心,杨逸臣却从来没有用那般温柔的眼神看她。
今天之前,她还觉得只要孔氏在,杨逸臣的婚事便还有几分把握。但此时,她心里忽然没底,茫然不知所措。
她决定要明明白白告诉杨逸臣。
杨逸臣用过晚膳,在二门花厅处等着接几个妹子一起回去。却见陈妙芸走了过来,福了一礼,微笑道:“杨公子,我出来时,蔓娘的衣裙沾了些酒水,还需处理一二,特请我告知您稍等片刻。”
杨逸臣与陈妙芸已颇为熟悉,拱手道:“谢谢陈小姐。”
他说毕这一句话,就静立一侧,不再言语了。
陈妙芸难掩心中失望,微微靠近了杨逸臣,轻声道:“杨公子,今日梅花盛景,实在动人心弦,我写了几首词,请您品鉴一番,可好?”
说着,从袖中掏出几张细长精致的花笺,上头隐隐可见极漂亮的簪花小楷。
杨逸臣却没有接,只笑道:“我听闻腊月里阿芷的诗社还有一场聚会,不若那时你们便以梅花做题?届时,我可是要蹭热闹去点评的。”
陈妙芸的神情滞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将花笺收回,勉强笑道:“杨公子这主意也很不错,届时您也该作诗一二。今日花美人美,公子定有所获。”
杨逸臣笑笑,约莫是想起今日梅林之盛,眸中掠过一丝温柔之意。陈妙芸放在袖中的手不由得攥紧了那花笺,只觉得他的那一抹笑意无比刺眼。她福了个礼,快步辞别而去。
走出温暖的花厅,寒风一吹,叫她颤抖了一下。雪又下了起来,纷纷扬扬。她快步上了马车,将花笺狠狠地抓成一团,继而撕得粉碎。
私下相赠之词与诗社吟诵之词又岂能一样?些许女儿心事,自只能私下赠予,又如何能公开吟诵?杨逸臣不是不懂,只是佯作不知。他根本就不想知道陈妙芸所想,也并不在意她想什么。
她粗重地呼吸着,胸口急剧起伏。此刻,她只恨不能立刻让傅明珠从这京城消失。只要没有傅明珠,一切都还是陈妙芸的!
却说霍衍待到宴罢回到府中,天色已经全黑。雪簌簌地落下来,府门口挂着两个灯笼,发出暗淡的光,在寒风里摇曳不止,无端端生出几分凄凉的意味来。看门的老陈见他回来,睁着惺忪睡眼,晃醒了那坐在椅上已睡着的小厮,道:“钟亮,快去给将军点灯引路。”
钟亮猛地站起身,提着灯,结结巴巴地道:“将军、将军,您回来了……”霍衍打断道:“得了,走吧。天那么冷,下回早点睡也无妨。”这钟亮便是钟大成的弟弟,十三岁的少年,长手长脚,憨厚老实,钟大成亡故后,霍衍收养了他。
钟亮忙不迭地提灯走在前头,道:“天这么冷,我怕陈老爹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