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盏昏暗的光晕下,南景灏斜倚着软塌,唇角带笑。身下铺着整张毛色鲜亮的白虎皮,虎头耷拉着,却是威猛之势不减。
苏热与顾清浅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马车,见到南景灏这般悠闲,不禁流露出艳羡之色。适才经历过纵马狂奔,整个人是身心俱疲,踩在松软的虎皮上,恨不得翻眼睡上几个时辰。
“你们倒是受累了,先坐下休息一番,喝杯茶水润润口。”南景灏可是清楚地瞧见了骑马的顾清浅,一眨眼的功夫便从队伍飞驰而过,这般的速度马上之人定不会好受。
苏热抓起白玉桌上的茶壶,亲自斟了一杯,递给了坐在对面的顾清浅。
此景落入南景灏的眼中,不由地朝着苏热揶揄地笑了笑,果真是重色轻友啊。
顾清浅大方地接过茶杯,折腾了许久,她的确是口中干涩,便也不再客套。道了谢,一饮而尽。苏热这才自斟了一杯。
“顾二公子追寻至此,可是有何急事?”见顾清浅缓过了神,南景灏问道。
顾清浅道明了来意就不再言语,而是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六皇子若不愿成全此事,那么她也没有与其合作的价值。
南景灏略微迟疑道:“我定当全力而为,但还望二公子做好两手准备,莫要误了大事。”解决“保粮令”的限制虽算不得什么难题,但他也无法保证一定能办成。
“清浅在此谢过六皇子。”顾清浅抱了抱拳,南景灏肯应下此事,便成功了大半。
苏热在旁一直缄默不语,时不时啜口清茶,细细听着二人谈话。不知不觉间,天色就暗了下来。
马车停靠在路旁,有近卫前来询问:“六皇子,已到了酉时,可否停下来安营休息?”
南景灏摆了摆手,道:“准。”转而看向顾清浅,“如今的时辰,城门恐怕早已下闸了,又是荒山野岭,你不若在帐中将就一晚,明早我再派人将你送回府上,可好?”
顾清浅透过车窗瞧了眼外面的天色,点了点头。随着钦差队伍一路至此,纵是现下往京内赶,恐怕也要午夜过后才能到城门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无法进城,处境更是尴尬,不若听了六皇子的建议在此留宿一晚。
兵士们手脚利落,很快便将三人的营帐搭建完毕,收拾妥帖。
在马背上颠簸了半个时辰,顾清浅委实累坏了,躺在帐中不算柔软的临时床榻上,昏昏沉沉便睡了过去。朦胧间,她似乎听到外面有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低低碎碎的谈话声,心烦地翻了个身,渐渐又没了意识。
长长地睡了一觉,待她起身时,已到了后半夜,营帐外除了几堆篝火,就剩下值夜的士兵。
今晚月明星稀,明净地天空倒给这荒山野岭增添了几分清凉的味道,鸟蛙虫鸣,狼嚎虎叫。虽是夏日,顾清浅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许是刚刚睡醒的缘故,脑子也不大清醒。
她抖落了几下身子,坐到了帐篷前的篝火前,看着细细的火苗,忍不住又扔了几截枯树枝。“噼里啪啦”,火势腾腾而起。
顾清浅不禁想到了边关的外公和小舅舅,也不知他们现下如何了?她寄给小舅舅的信想必收到了,不知可有引起他和外公的重视?只有“保粮令”的事情彻底解决,她才能暂时放下心......
苏热从帐内走出时,就看见顾清浅盯着堆篝火入神,目光似乎透过熊熊燃烧的火苗飘向了远方。小脸被烤得红扑扑的,仿佛那日宫中宴会时醉了酒,看着他道:“妙,真妙!”
“咯吱”,苏热不小心一脚落在了枯树枝上,将其踩成了两段。顾清浅被吓得一激灵,猛一转身,右腿直接横扫了过去,待看清来人,腿已是收不回来。
苏热没想到她还有这招,猝不及防,单凭着身体的本能后退了几步,才站稳了脚跟,心中不由地多了几分惊讶:这丫头的功夫何事精进到这般地步了?
顾清浅迅速起了身,顺手扫了扫衣角的灰尘,抱歉道:“不知是苏公子,多有得罪,莫要介怀。”
“本就是我唐突了,清浅不必自责。”苏热敛去眼底的震惊,坐到了顾清浅身侧。
“我有些睡不着,帐中憋闷,便出来透透气,倒没想到竟还有人与我一样。”
顾清浅笑了笑,不置可否。
“恕我冒昧一问:究竟是何原因让你此次非要执意囤粮不可?”苏热忍不住问道,顾清浅今日的作为心急程度可见一斑,想来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她身为丞相的嫡女,大将军的外孙女,圣上御封的和硕郡主,定不会缺银钱,根本不必冒险囤粮,稍有不慎,就会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
避开苏热炙热的视线,顾清浅含糊道:“商号人心不齐,我需要个机会树立威信,加以整治。”若是她对苏热言明理由,恐怕会被当成疯子,只能避重就轻的回答。
“水清而无鱼,不必心急。”苏热自然不信顾清浅给出的理由,但并不想逼迫她,便对乐记当下的处境做出了中肯的评价。
一言惊醒梦中人。顾清浅虽然一直在为边关战事奔走,但乐记内部的纷争也要尽快解决,苏热却是直接给她指明了方向。水至清则无鱼,或许那些浑水的虾兵蟹将她根本不必记挂在心,而是要物尽其用,先榨得他们所剩无几再说。
清晨第一道阳光打在身上,顾清浅缓缓睁开了双眼,山野之中雾气缭绕,粘在脸上湿湿漉漉。瞧了眼面前完全熄灭了的火堆,她才恍然昨夜竟是又在此处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