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下凡
“喔喔~~~”
天蒙蒙亮，清河村东头杨老汉家里的大公鸡率先打起了鸣，给这个被沉沉黑雾笼罩的村子带来了第一缕的新鲜和活力。
春寒料峭，黎明时分的夜似乎比之前更加沉重，有风轻轻拂过，动物低语、树影婆娑。
此时寅时刚过，杨老汉家原本紧闭着的大门忽地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花白胡子，身上穿着文人长衫的老先生被众星拱月般地送了出来。
老先生摸了一把自己的花白胡子，朝着身后的几人拱了拱手，看着为首的杨老汉道：“你家三媳妇此次能捡回一条命已算万幸，她身上的伤按照我开的方子先吃药看看，过两日我会再来复诊。至于你孙子倒是皮外伤，好生养着就是，不过……孩子还小，随便出个什么事就……此后切莫再……”
老先生打了个盹，深深地看了眼前的杨老汉一眼，“我回去后就把药配好了送过来，三碗水煎成一碗，每日饭后半个时辰服下。”
老先生虽然中间转了个话头，但是杨老汉的脸却火辣辣的疼，他看了一旁的杨大郎一眼，“哪能再让您跑一趟，让大郎跟着您去拿药就是了。”
杨大郎闷闷地应了一声，老实巴交地开口，“顾大夫，我送您回去，顺便把三弟妹的药拿回来。”
顾大夫点头，背着自己的小医箱率先卖入沉闷的早晨。
一边走还一边摇头，这杨家啊……
这厢，杨老汉看着儿子杨大郎已经跟上了，他瞪了身边的杨二郎一眼，沉声道：“关门！”
走到屋里，杨老汉对着屋里的几个女人重重地“哼”了一声，黑着脸问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陪着等了一晚上的杨老太杨穆氏早就不耐烦了，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开口道：“还能怎么回事儿，这个贱货生的那个小不死的偷吃家里的粮食被发现了还死不承认，我就推了她一把，她就躺在地上装死，呸，当初怎么就给我家三儿娶了这个丧门星回来。”
“哼！”
杨老太的话并没有让杨老汉的脸色变好，甚至他的脸比刚进门的时候更难看。
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生死不知的张七七，又低头看了看坐在地上，头上的纱布还渗着血的小娃娃，沉重地闭上了眼。
“别让我再看到今天的事，我也丢不起饿死儿媳妇和孙子的脸。”他道。
彼时的世道还算安稳，虽然盛德皇帝也年年派人征战，但是天盛王朝兵强马壮，从来没有吃过败仗，再加上近年来一直风调雨顺，国库充盈，所以老百姓的日子也过的安安稳稳。
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是绝没有出现饿死人的情况。
可是清河村的杨家却是一个例外。
或者说杨家的三儿媳妇以及她生的那个傻儿子是一个例外。
四年前，盛德十八年冬天，杨家三儿杨三郎应征入伍，来年夏天，张七七生了一个儿子。
杨老汉以及杨老太虽然不喜自家三郎娶的这个媳妇，但是看在她头胎生了个儿子的份上也没有太过于苛待她。
可是好景不长，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村里嘴碎的婆娘开始传张七七生的不是杨家三郎的孩子，又加上那孩子从出生到现在除了“啊”什么也不会说，更加让杨家相信了这种说法。
从此张七七和孩子的地位一降再降，吃最差的，穿最差的，就连住的地方也从原来杨三郎的房间搬到了家里原本用来盛放杂物的破仓库。
最要命的是张七七还不得不干最重的活来从杨家挣钱养活自己和孩子，而且稍有不慎就会被杨家阖家打骂。
此前就是因为她儿子多看了一眼杨家小姑杨翠花和杨大郎的儿子杨大宝偷吃东西就被两人合伙打了。
张七七一回到家就看见这样的场景，她第一时间跑过去拦住了，可是还没等她开口说话，杨家的几个女人就上来对她拳打脚踢，张七七除了用身子护住儿子，什么也干不了。
等到杨家的女人好不容易停了，她刚一开口想问个究竟，就被杨老太踢了一脚，一头撞在了院子的石桌上，昏死过去。
剩下的事情就是后脚回来的杨家男人看见了，赶紧叫了村里唯一的大夫过来，然后一看就是一整夜。
期间张七七几次没了气，都被顾大夫救了回来。
也就出现了刚开始的那一幕。
张七七挣扎着从梦呓中醒过来，除了满脑袋汗以外，第一时间感受到的就是浑身上下源源不断的疼痛。
刚接受了庞杂的信息的大脑还处于混沌状态，张七七两眼无神地盯着漆黑的房顶很久后才慢慢地从那些庞杂的情绪中找到了一点点头绪。
床边一直坐着的小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看见张七七睁开了眼睛，他那一直无神的双眼闪了闪，然后无声地掉了两滴泪。
小孩儿撑着胳膊爬上床，艰难地挪到张七七的身边，然后抱着张七七的手，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张七七挣扎着动了动脑袋，这……就是她的儿子？
稀疏杂乱的头发，完全看不出来形状的眉毛，干裂的嘴唇，完全凹陷下去的双颊，脸上还带着淤青，额头上的纱布还渗着血，说好听点是面黄肌瘦，说难听点就是形容枯槁，随时都会死的模样。
他身上的衣服也不怎么合身，短了半截的衣服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身上也全是各种瘀伤。他闭着眼睛靠在她怀里，完全一副依赖的模样，可是光看这孩子的身量，最多只有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