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后宅,地方不大。进了内宅门,见面一个庭院,正对着的是内衙三堂名曰:三省堂。也是面开五间,正中一间设了会厅,左右侧室有桌有塌,议事、待客、会餐都是无碍。其两端稍间隔了落地屏扇,一间作书房,另一间用作更衣小憩。
庭院东西两处厢房,各三间。东厢住了钱师爷,西厢住了张伯张婶儿。东厢后面还有一处小院儿,院内打了井,东向一座房屋,是为小厨房。相对西厢后面同样布局,只是那处屋子做了库房。
三省堂往后便是小花园,其内东西还有两座房屋,均是面南朝向,原是东西花厅。吕良文来了,东花厅改了自己居室和小书房。西花厅,平日里也就是自家人吃饭喝茶,他一个光棍儿,不惯把人请到家里吃饭。
王氏一路领着钱师爷去了西花厅。这地方她不是第一次来,都是熟门熟路的。
原本王氏来,吕良文都是让出居室,自己去三省堂凑合几晚。如今他病了,不宜挪动,还说出那样一番话,王氏怎么的也要多待两天。这会儿,临着年关,索性让吴妈把西花厅收拾出来住,母子二人就在这儿过年了。
西花厅正间,王氏端坐主位,钱师爷候在下首,等了许久也不见什么“托人送来的穿用”。
“志鹏,你老实说,文儿可是遇着什么事了?”知儿莫若母,儿子的举动太不正常。往日有个头疼脑热,外伤磕碰,从来只有瞒着她的。似这般病了要她来,还是头一回。一见面,还说了那些,更是让王氏莫名心慌!
“夫人…”
“什么夫人!叫姨母!”
“姨母,大人他…”
“那是你表哥!别跟你爹似的,做什么都一板一眼!”
王氏庶妹嫁了绍兴一位员外,生了三个儿子。钱志鹏是老大,本也是个文采fēng_liú的大才子,只是每每进了贡院都头晕眼花,浑身冷汗。如此折腾三回,成了当地笑话。他母亲心疼儿子,便写了信托王氏照顾,让儿子跟着吕良文。
钱师爷咽了口唾沫,又清清嗓子,想清楚该怎么称呼才再次开口:“姨母,文表哥他也就是为了修路的事儿劳累了。别的也没什么呀。”
“不就修路么,什么了不得的事儿,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儿!为了这么个小官,他跟我磨了多少年!瞧瞧,如今真坐上官位,除了苦着自己,又怎么了…”王氏又开始念叨这当官儿的不好来。她让儿子学文习武,就是让他学学而已。从没想过让他出仕为官!
“也是此番修路与平常不同,非文表哥一人之力可为。因而他连日奔走呼号,这才积劳成疾。”钱师爷一直静静听着,直到王氏念叨完,才敢开口。若是半路打断了她,反而要惹来更多言语。
“什么路?”王氏直觉不好,儿子定又想着为国为民,做出一番成绩。
“直路!”
“可是与江南两路的那条直路一个意思?”这事儿,她南边娘家也出力了。
“是”钱师爷有些气弱,这事儿吧,说出来定要挨骂的。
王氏确实火了!
“直路那么大的事儿!他一个芝麻小官儿,操的什么心!是不是闵振华那老匹夫撩拨的?”她自己前些时候听闻南边直路的事,还在抱怨北地官员不作为,不早早的把路修起来。今如轮到自己儿子挑头要做,却又说出这样一番话。当娘的人,果然只心疼自己儿子。
钱师爷不敢回话,事关表哥恩师,他说不得半句。
“哼!你不说,我也知道,除了他,还有谁!当初,哄着文儿下场的就是他!”
王氏好似与这闵大人仇怨已久。
“他也不想想,就算真让文儿起了头,北地官场哪一个不是人精,倒时还有谁记得我儿辛劳!”她越说越气,好似真到了lùn_gōng行赏的时候,“不行!我儿子做的,这功劳就得是他的!那些个老狐狸作壁上观,想见机分瓜吃!想都不要想!”
她猛的一拍桌板:“吴妈!拿笔纸来!”
内间收拾箱笼的吴妈,忙放下手里东西,翻出笔墨纸砚送来。
王氏接过,也不避人前,反正钱小子是不敢抬头看的。吴妈?吴妈有什么好避讳的!
一页信纸才寥寥几笔,她一边折叠一边又问钱师爷:“文儿可拟了折子?”
自是拟了的,一字一句他都记得,只是姨母问这个做什么?
钱师爷猜想不透,就老实回答:“拟了,只是这事儿,上官那儿还没商量定。因而未曾递出去。”
“哼!不用等了,你把那折子,抄录一份给我!”
“啊?”
“愣着做什么快去!哦,还有文儿上官,可是青州知州?他的名讳,一并给了我。”
钱师爷听见姨母这么大的口气,心都慌了。不敢顶撞,只诺诺应是。退出门外,搓搓眉头,哪里敢真抄录给她,急急跑去吕良文那儿。他知道姨母厉害,可这毕竟是朝廷的事儿。
吕良文大病未愈,刚服了药又沉沉睡去。钱师爷拿不定注意,在他床前来回晃悠!姨母性急,可等不长久。
刚想上前唤醒吕良文,他耳朵就被揪住了!
王氏不知什么时候尾随过来,一下揪住外甥耳朵,把个钱师爷揪出了东花厅,压着嗓子小声训斥起来:“好啊!出来混了两年,学会两面派了啊!刚才不还应得好好儿的嘛,现在又来告状!”
钱师爷一边护着耳朵,一边求饶:“诶呦,姨母,姨母,饶了我吧!表哥的折子真不能给你!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