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阳光驱走了凝固一宿的寒意,正值早饭时间。
农村人的早饭大多不会上桌,这是天长日久养成的习惯,因为这一餐总是很匆忙,草草吃完便要下地劳作。
灶台上的饭熟了后,全家人各自盛上一碗,走到哪,吃到哪。
眼下天气还很寒冷,地里能照料的庄稼不多,倒也并不赶急,于是左右邻居便会选中一个有阳光照射的好地方,聚拢在一起,一边吃着饭,一边搭着话,还会下意识的对比一下各家的饭菜,以此可以判断出对方家庭近来手头是否宽裕。
此时这样的场景,在大陈庄便随处可见,冬日的暖阳是上天的恩赐,没人愿意舍弃它依旧躲在阴冷的屋子里。
庄口突然传来一阵轰鸣,动静不小,大家下意识的中断聊天的话题,纷纷踮脚探去。
只见一辆小轿车,两台吉普,外加一部面包车,四辆车排成一条直线,气势汹汹的从庄口驶进,卷起了漫天尘土。
“怎么来这么多车?”
“这还用问,肯定是有领导来视察了呗。”
“这阵仗应该是县领导吧?”
“八成是了……”
庄子里的人议论纷纷。
此时,庄子东头的一间红砖平房外的小院子里,书记陈跃进正坐在一张小马扎上,身前有张小饭桌,上面摆放着两盘菜:辣椒炒鸡蛋、油炸花生米,还有用搪瓷海碗盛放着的三五个白面馒头,外加一小钵米汤,享受着早餐。
“吱呀……”
刷着红漆的木头院门被推开,从外面冲进一个理着寸板头的青年人,是庄里的小队长方国华。
“干嘛呢,毛毛躁躁的。”安逸的早餐时间被人打扰,陈跃进有点不太高兴,将手里咬去一半的白面馒头,重新扔回搪瓷海碗里。
“书……记,快,有领导下来视察了。”方国华气喘吁吁的说道。
“领导?”陈跃进诧异,“今个儿才大年初九,政府部门刚上班,哪个领导这么有空来咱们庄?镇上的?”
“不……不是。”方国华上气不接下气的回道:“一辆小轿车,两辆吉普,还有一辆面包,指定是县里来的。”
“啥?”一听这话,陈跃进顿时坐不住了,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走。”
正准备往外冲时,才发现脚下穿着一双棉拖鞋,又仓皇地跑回屋,把大女儿过年买的、舍不得穿的崭新大头皮鞋换上,想了想,又把身上的蓝布袄子脱下,换上了二女儿拜年时带回来的黑色呢绒大衣。
“老头子,是不是来了大官儿?把头发捋一捋,你都几天没洗头了?”妻子闻讯冲进房间。
陈跃进从她手中夺过木梳子,放在头顶向后嗞了几下,赶紧向外奔去。
一边跑,还一边抱怨道:“县领导下来视察,怎么也不提前通个信……”
车队进入庄子后,令人诧异的是,并不驶向大队那边,而是一路向小河渠驶去。
很多人饭吃到一半,纷纷放下碗筷,追赶过去看热闹,特别是小孩子,吊在车屁股后面一个劲儿的跑,大人们不得不上前拦住他们,怕他们冲撞了大领导。
车队终于停下,位于一幢两层新楼房的外面,那是苏家的房子。
众人只敢远远观望,猜测这苏家是不是又摊上了什么事?
莫不是儿子要判刑,上面来下通知,但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吧?
车门被打开,一群派头十足的人纷纷走下,大家站位有序,为首的一个脑门蹭亮的中年人,穿着一件黑色干部服。
“就是这里?”高长云望向身侧的司机小钟问。
“是的,县长。”
门是关着的,这就比较尴尬。
“这个苏家,这么大动静难道听不到声音?”
一个眼角有颗黑痣的中年人,一看县长亲自登门,居然吃了闭门羹,顿时不能忍,憋了一口气,抬脚就准备上前叩门,看他伸手的力道,这要一下捶到门板上,指定不能轻。
“你干嘛?给我回去!”高云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此人是新河镇镇长,大陈庄属于他的管辖范围,所以才把他给带上,也是早上临时通的电话,很多细节来不及讲,他也就知道苏家住着一位港商,县长想见一面,仅此而已。
其实他们倒是误会苏家人了,外面的响声他们听是听到,可刚听到就没了,还以为是村里的拖拉机从门口经过。
苏家三人哪里能想到门口现在会是这副阵仗?
至于李亚东,躺在被窝里还没睡醒。
镇长万和平一脸悻悻,原想献个殷勤,不想被训了一顿,弄得有些不明所以。
而下一刻,高长云的主动,确实吓了他一跳。
“请问,家里有人吗?”
他就这样杵在门口,扯着嗓门询问,像个去长辈家拜年的后生。
万和平不笨,瞬间示意到里面的那位港商,只怕不太一般。
他原本没怎么重视的原因,是下意识的觉得:真要是一位大金主,没理由借宿在乡下。
“来了……”
里面传来一个声音,不多会儿只听“吱呀”一声,木板门开启了一条缝隙,露出苏母布满倦容的脸庞。
她正好奇谁这么大早上的过来敲门,抬头一看,不由吓了一跳。
只见门外齐刷刷地站着十来个衣着光鲜的体面人,后面还停了好几辆车。
“这……你们是……”苏母声若蚊蝇,有些被这样的阵仗给吓到。
“老嫂子,你好啊,我们来给你拜个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