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浩和初夏都是走读生。高三学业紧张,很多本地学生都选择了住宿,节省来回时间,也节省一些体力全力学习。
初夏每天回家,中午也回家,因为她家跟学校就隔了两条街,走路15分钟,骑自行车5分钟不到。初夏爸爸在附近的工商所上班,妈妈是市一中高中部的语文老师。
杨浩每天回家,因为家里情况特殊。杨浩家住城西,离学校10公里,家里就三口人,外公,妈妈,他。外婆前几年去世了,外公瘫痪在床,妈妈在城西一家纺织厂上班,三班倒。外公有三个孩子,大女儿婚后夫妻俩通过劳务输出去了美国,后又在那边定居;二女儿就是杨浩的妈妈;小儿子18岁去当兵,1998年抗洪抢险的时候牺牲了,年仅23岁。
杨浩对爸爸没有任何印象。听村里人说,当年妈妈去深圳打工,一年后大着肚子回来,三个月后就生下了杨浩。村里人对此指指点点,各种不怀好意的猜测。
家里人绝口不提当年的事情,杨浩的大姨妈,妈妈的亲姐姐,在杨浩小时候跟他说过一句话:“你爸不是坏人,不要恨他。”仅此而已。
小杨浩不恨爸爸,他只是好奇爸爸长什么样子,爸爸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卷发还是直发,爸爸的舌头能不能卷成花,爸爸是不是跟他一样喜欢数学和画画。然后又会想,如果爸爸在身边,是不是可以带他下河游泳、捉鱼,陪他玩掰手腕……
想想而已,他从不跟人说这些话,不想大家为他担心,更不想让妈妈伤心。
杨浩从小就聪明,性格安静,思想早熟,一直都是老师眼里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小学升初中的时候,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市一中初中部。在那里,遇到了善良可爱的初夏。
那个时候外婆还能种菜、卖菜,外公还在村口摆摊修鞋,大姨妈每个月会从国外寄钱回来贴补家用。日子虽然简朴,但也无忧无虑。杨浩经常周末邀请同学们来家里玩儿,初夏和魏蔚也经常一起来。妈妈会给他们做一桌子好菜,杨浩会带着大家在屋后的荒地上垒土灶,烤地瓜。
杨浩喜欢看到初夏睁着大眼睛,看他变戏法一样,从衣兜里、裤兜里、甚至初夏的帽子里,掏出一只只毛绒绒的小鸡,然后看初夏温柔又好奇地把小鸡放在手掌上,轻轻地抚摸着,跟小鸡说话。
“小可爱,不要怕,不要怕,你饿不饿呀?我有好吃的给你,你要不要吃烤地瓜呀?我有很好吃的烤地瓜哦。”初夏说着蹲下来,把地瓜掰开成一小块一小块,拿给小鸡吃。
杨浩看着初夏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小鸡,不知觉笑了。
“我看你像小鸡的妈妈。”
“你才是小鸡的爸爸。”
说完又觉得这句话有隐喻,红着脸跑开了。
杨浩笑着看她尴尬害羞的样子,眼里升起几分柔情。
杨浩和初夏同班,一个是班长,一个是副班长,常在一起讨论班务工作,放学也经常一起做作业。魏蔚对此表示抗议:“你们太过分了,都不带我玩。杨浩,不许你再抢我初夏,初夏先认识我的,我们小学就好到现在!”
杨浩挠挠头,笑着说:“我们一起做习题吧,我们还可以互相学习,我擅长数理化,初夏擅长语政史,你擅长……擅长……”
“抄作业!哈哈!”初夏接过话茬儿。
“初夏!!你也欺负我!”
初中的日子就这样快乐而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他们如愿都考上了市一中高中部,本以为这是快乐的延续,谁知道命运另有安排。
高一的时候,杨浩的外婆去世了。外公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决定把外婆留下的几分菜地重新收拾起来,于是每天起早贪黑,除草浇水施肥,收菜卖菜,又要兼顾村口的修鞋摊,实在太累了。那天外公挑着水桶去浇水,不小心摔了一跤,摔坏了脊椎,从此卧床不起。
一下子所有的负担都压在杨浩妈妈身上,要上班赚钱,要照顾外公,日渐憔悴,迅速消瘦。
大姨妈打来越洋电话,说每个月给家里多汇些钱,让杨浩妈妈辞职在家照顾外公。杨浩妈妈拒绝了,说她可以应付,一切照旧。
高三的寒假,外公去世了。杨浩大姨妈回来和杨浩妈妈一起料理外公的后事,她发现杨浩妈妈经常捂着胸口,脸色也不好。
杨浩妈妈说:“老毛病了,去村卫生站抓点药吃就好了。”
几天下来,杨浩大姨妈发觉杨浩妈妈的病情不像她说的那么简单,在料理完后事的第二天,就坚决拉着杨浩妈妈去市人民医院做了检查。
检查结果出来,乳腺癌。
杨浩妈妈的第一反应是寻死。她不想花钱,不想治疗,不想拖累儿子。
大姨妈说:“可以治好的,要有信心。我们去美国治疗,按照目前的医疗条件,乳腺癌在美国的治愈率是中国的三倍以上。”
杨浩妈妈问:“那要花多少钱呢?”
大姨妈说:“钱可以想办法,我和他姨父手里有点积蓄,过去那边再找朋友借点。”
杨浩说:“姨妈,姨父,谢谢你们!这些钱我一定会还给你们的,我也要去美国,我去打工,可以赚点钱,还可以照顾我妈。”
杨浩妈妈哭了又哭,几次寻死,说她活着就是个负累。
杨浩哭着抱着妈妈说:“妈,你忍心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吗?我从小没有爸爸,你再走了,我就连妈也没有了!”
一句话戳痛妈妈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