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两!”
“五两。”
“十九两!”
“六两。”
“十七两!不能再少了!”掌柜咬牙切齿,脸上的表情痛苦得好像对方不是要买他的货,而是要割他的肉。
“十两。”对面的少年虽然衣着半旧,但浆洗得却很干净。他跟掌柜据理力争,寸步不让,“你这把剑原是产自白帝城的神兵,但却失去了剑魂,是一柄残剑。这样的残剑连铁匠铺的锻造铁剑也不如,买回去哪怕普通兵刃都算不上,除了做装饰最多只能切切菜,劈个柴都会折断。要不是看这剑外观尚且优美,五两银子在下都不会出。”
“唉行行行,”掌柜的知道今天算是遇见行家了,神色悲伤地挥一挥手,“十两就十两!谁让小郎君和这残剑有缘呢,亏也就亏些儿吧……”
话是这样说,但这残剑的进价也就二两白银,自己还是赚了四倍的利润!掌柜的心头奸笑,脸上则做痛不欲生状,转头叫小伙计给客人把剑包好,却被崔濯止住了:“且慢。”
“怎么?”掌柜立时警觉起来,“十两已经是底线,要是再压价,我可就不卖了!”
“怎敢怎敢,蔡掌柜高义,在下十分领情。”崔濯一拱手,展颜道,“只是在下方才看见此剑放在一只剑匣中,看来是成套的物件。可否请掌柜的做个人情,就将此剑匣一起送与在下吧?”
他生得俊俏,虽然衣着简朴,这一笑却是明亮飞扬,透着勃勃的英气,任谁见了都心生喜欢。
“哦,那个剑匣啊。”掌柜看了一眼盛剑的木匣子,只是用普通的木材打造,既没刻字也无雕花,以蔡掌柜执掌青蚨斋十余年的老辣眼光,断定非是什么古物;再说乱世之中,古董能值几个钱?
“你拿去便是。”掌柜的慷慨道。
“多谢。”崔濯笑道。
*
会过账,接过店伙计包好的油布包,崔濯乐呵呵地离开了青蚨斋。云州府的大街上总是这么热闹,行人来来往往,街边摆着各种小吃和杂物摊儿,叫卖声混杂着食物香气,让崔濯腹中有些咕咕作响。
也罢,反正这笔生意最重要的部分已经做成,接下来的只是运送而已。崔濯这样想着,抬起手,将拇指和食指撮起抵在唇边,吹了一个尖锐而悠长的口哨。
哨声并不算十分响亮,起码在云州的闹市里不算,但却极具穿透力。回应他的是一声清亮的鹰唳,雪白的影子从高空俯冲而下,崔濯伸出手臂,于是一只羽翼如雪、唯独在尾巴上带着芝麻般灰褐色斑点的白隼收起双翼,停在他的胳膊上。
少年的胳膊很细,也并没有带皮质的护具,所以它停得很是小心。白隼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锋利的尖爪抓伤主人,崔濯则伸手摸了摸它的羽毛,笑着问它:“麻糖,午饭想吃什么?”
“麻糖”歪了歪头,金黄明亮的鹰眼看向一旁炖煮着羊肉的大锅。
崔濯如它所愿,架着鹰坐下在卖羊肉汤的大锅边,要了一大碗肉汤,并一斤煮得软烂的羊肉。他将装羊肉的碗放在麻糖面前,自己又出去买几个油角,还有一个茶鸡蛋,回来就着肉汤慢悠悠地吃。卖油角的阿婆大约见他是个一派书生气的少年人,和善地多送了他一个。崔濯笑呵呵地道过谢,身上晒着暖暖的春阳,心底一片安详喜乐。
*
此时是太初二二零年,距离那场席卷了整个黄帝城的祸乱已是过去了三年。如今女帝桓即位,柱国上将寻一鹤为摄政王,虽然苛捐杂税依然是那么多,虽然黄帝城四处依然有盗匪响马流窜作案,但好歹是安定下来了。不得不说百姓的生命力总是如地面的野草般顽强得惊人,只要但凡有一丝喘息的空间、有一碗薄粥可以果腹,他们就依然能生存下去。
云州府位于黄帝城东南边陲,朝歌对此鞭长莫及,又兼富甲天下的豪商祝氏世代居住于此,因此朝廷也大约默认了这是属于祝氏的一亩三分田,就连连年的税赋都是问祝家要的。人云“北言南祝”,此间深意,不言而喻。
崔濯吃过他这个月来最丰盛的午饭,那边厢麻糖也吃饱了。这一人一鹰向来分工明确,在城里,崔濯负责赚银子养活麻糖;在野外,则是麻糖负责抓野兔养活崔濯。于是麻糖吃的也丝毫没有客气,一大盘羊肉,连根肉丝儿都没给主人留下。吃饱喝足后麻糖自顾上天玩儿去了,崔濯也不管它,抱着今天的战利品——也就是那把十两银子买回来的残剑——出了云州城,与约定的镖行队伍会面。
近年来天下大乱,一人在外行走无疑是非常不安全的做法,尤其是当一个人既不会术法、也不懂武功的时候。于是押镖这个行业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红火起来,光是云州府,就有三家镖局。崔濯的这点儿身家自然不值得特意雇用镖行来保护自己,但是交不多的一点儿保护费,让他们在上路时捎带自己一程——这是很多人都会选择的做法,尤其在镖局并没有押运过于贵重或数量庞大的财物时。
崔濯也是如此。他前两年常常跟随威远镖局走镖,与副总镖头赵启明的关系很好。因此即使如今崔濯已经退出了走镖的行当,对方也乐意带上他与他方便。各位镖师和崔濯都很熟,许久不见甚至还有些亲切,纷纷过来和他打招呼:“哟,小崔!好久不见,在云州发什么财啊?”
“哪里哪里,买进卖出赚一口饭钱,不至饿死而已。”崔濯牵着一匹瘦马,笑着一一回应这些爽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