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命怎么就栽在这里了!我又怎么对不起他了!若王爷真想要他的命,后来还去找皇上干什么,大可眼看着他落在那无情帝王手里,免去那许多周章!”
“还不是为了保住他的命,王爷选择了最累的法子。要不是王爷令六王爷远离政权中心,你以为凭六王爷那性子能在京城活得安生?!”
“无论怎么说,我大好年华伴他身侧,筑他一场美梦,总比拒绝伤害他好吧?!”
“我自认为,王爷算计之余还能不忘保住他的性命,已经做到仁至义尽,换其他的爷儿,断不会如此。我也不愧于他,我的时光我的身子都给了他,他要的,除了皇位,都得到了。”
耳边声句句有力,对,也不对。
论对,的确再也没有一个王爷会比江王更看重人的性命了。
论对,的确这女子全了那六王爷的美梦。
论错,若不是他们的算计,六王爷又怎么会惹怒皇上,招惹灭身之祸。
他们都不用那样辛苦了。
凡事皆有个根源,只是现在,这女子满心挂念着的,非六王爷,都是她自己这些年的艰难,以及她主子身陷权利场非生即死的步步惊心……
“不知六王妃打算何时叫醒你的夫君?!”
顾落却单是想想就觉得抗拒,抗拒这种事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你的真心真意,以为付诸给了自己的心上人,却原来只是落处在了心上人为你构筑的一场梦里。
万劫不复,或是此生不换,都在那人的一念之间,太残忍。
六王妃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那是一种清楚明白自己就快要苦尽甘来的笑。
顾落却见着,莫名不爽。
“王妃,是梦总会醒的,迟早的事而已。”
六王妃淡淡然道。
到那时,六王爷会是什么心情?!
当年因她被贬黜,落难时尚得她相伴不离不弃,情感必定更加浓厚,不比寻常人家,若一朝得知,全是假的……
顾落却闭了闭眼,不想再聊下去,起身,拿了扫帚走进了寺中。
她走后不久,便来人了。
来人脸上带着银色面具,单枪匹马,望见坐在树下的六王妃,立刻勒了马脖,无视凄厉马鸣,利落地跳马下来。
男子摘下面具,露出凌厉的眉眼,可不就是薛饮。
“皇上今日早上已拿着退位诏书登帝,让我速来接王妃回去,王妃是在里面吗?!”
六王妃心中一震:“皇上真要接她回去?!那不过是一场戏罢了,皇上难道真的要封她为皇后吗?!”
薛饮无语地看了她一眼:“谁跟你说王妃王爷只是一场戏?!”
“我……”她只是自觉,王爷不可能爱上谁。
薛饮看她难得反应不过来的样子,也是有感而发:“王爷也是人,怎么就不能娶个王妃过正常的日子?!这么跟你说吧,我见到的王爷,都是对王妃动了真格的!”
若不是动了真格,王妃的性命又何至于会成为皇上逼宫的导火线?!
言毕,薛饮不等她,大步迈进寺内寻人回去。
六王妃上一刻还悠然自在好似得了天堂,这一刻头痛脸白像是被谁从天堂一脚踹进了地狱。
她殇从心起,一挥手,打落了罐子。
蜉蝣因此获得自由,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
薛饮找来的时候,顾落却正跪在大雄宝殿里的佛像前,她的神情虔诚得不似人间有。
薛饮悄无声息地等在一侧,该怎么形容那一刻的感觉呢?!
好像鱼属于水,木属于林,这女子天生就属于这里。
她天生就适合为众生礼佛,也只有这份忘我的悲悯,才能消磨一点众生的罪业。
顾落却睁开眼睛,起身时才注意到薛饮。
她静了一秒,“见到你我也放心了。”
这就说明,他没事。
“王妃,王爷说,可以回家了。”
闻言,顾落却忍不住为他高兴,哪怕他是魔鬼。
她不急不缓地朝殿外走,薛饮也沉得住气,在后头跟着。
“皇上杀我,本势在必得,却落了空,一定会去找王爷算账的吧,因为敢为护我与他作对的人,只有王爷。如今王爷让你来接我,这天下是否已被他纳入囊中了?!”
也只有这样,皇上的存在才失去了威胁性。
“王妃一颗玲珑心,半句不错。”顿了顿,薛饮道,“要杀您的皇上已成为太上皇,如今的皇上,是您的夫君,恭喜。”
顾落却喃喃着:“原来他已经……”篡位。
薛饮看了顾落却一眼:“还请王妃快点跟下属回去,皇上登基大典在即,到时也将携手皇后,一同接受百官朝拜。”
“我从未想过做皇后。”顾落却眼神发冷。
薛饮见过她礼佛的样子,竟然并不意外于她对那高位的排斥,舔了舔干涩的唇,想着一定要把王妃给接回去,之后就不是他的事了。
薛饮突然停下,盯着顾落却的背影:“王爷开始时也从未想过染指皇位,因为王爷嫌恶血腥。”
从他对大王爷只守不攻,或攻之不灭的手法,从他放六王爷平安在封地活了那么多年的份儿上,他嫌恶血腥这一点,她信。
顾落却步子一顿,却没有回头。
薛饮垂眸,盯着脚下的青石板,叹了口气:“若非皇上公然的宠爱断了他后路,一步步逼着他靠拢皇权,今日这一切,也未必是他真心想要。”
皇后之位,也并非她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