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大光明殿本就宽大,众人安静得呼吸可闻,只听见朱信之的声音在殿中回响,带着渺渺的回音。
“泰安郡主已死,这事就算了。”宣庆帝合上奏章,已有不悦之色。
朱信之道:“人虽死了,却不应让她背负莫须有的污名,还请父皇三思,为泰安郡主正此声名。只此贪污一条,她杀人是铁证,其他罪名都是铁证,不会改变什么。”
“信之!”见他如此坚持,宣庆帝脸上挂不住,语气更重:“她是叛臣!”
“有冤,就应该洗清,不管她是叛臣,还是忠臣!”朱信之抬起头,看着高高在座的宣庆帝:“父皇教导儿臣,不是一直都说,做人要是非黑白皆有明断吗?”
宣庆帝看着他,像是不认得自己的儿子,放在龙椅上的手紧紧握住了把手。
景和公公见宣庆帝怒了,连连给朱信之打眼色,十分担忧。
朱信之无所畏惧的站着:“请父皇三思!”
满朝文武皆是愕然,看着朱信之,又看看宣庆帝,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朝廷法度,不应混淆视听,父皇此举正是诏令天下:我东陆律法言明,犯罪者,无一能逃脱;清白者,自有公正抚慰,绝不偏倚。”朱信之掷地有声。
父子两人对视片刻,半晌,宣庆帝揉着眉心:“中书令!”
“臣在!”中书令忙站了出来。
宣庆帝一字一句道:“拟旨,昭告天下,冉成林贪污,证据确凿,虽已身死,仍行鞭尸之刑罚。孟庆元、孟庆春作为贪污的巨头,即刻革职查办,收押天牢,秋后问斩!去泰安郡主贪污之名,以示天下刑罚之公正!”
他说完便拂袖而起:“散朝!”
景和公公跟在宣庆帝身后,看了一眼朱信之,不由暗暗捏了把冷汗。
宣庆帝走了,众臣也得跟着走,蔡明和与乔岳西都留下,一左一右的看着僵立在原地的朱信之,纷纷叹气:“王爷,你这又是何苦跟陛下置气?”
“我不是置气。”朱信之淡然开口:“我只是坚持心中的正义罢了。”
“那你又为何不开心?”蔡明和不解。
案子都破了,陛下也答应为泰安郡主正名,王爷却还是这个表情。
朱信之看他:“我该很高兴吗?数十万两白银,要是拿来填充国库,该有多少百姓免于疾苦,可惜,都进了贪官的口袋。”
蔡明和拱了拱手:“好在陛下圣明,如今算是太平啦。”
“蔡大人累了好多天,早点回去歇着吧。”朱信之微微颔首,放软了声音劝慰。
蔡明和走了,乔岳西却没走。
他看着朱信之摇头:“王爷,你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却因此惹怒了陛下不说,方才在朝廷上,多少人恐怕已将王爷列为裴党,王爷这是得不偿失。”
“清者自清。”朱信之道:“我还是那句话。”
乔岳西叹了口气,做了个揖,快步追蔡明和去了。
朱信之看见两人的身影远走,站在宫门口停住了脚步。回头看这座宫城,他的眼里露出了几分迷茫之色:
蔡明和说他不开心,他确实不开心。
今日父皇有点让人失望。
他原本以为,既然已经查明了真相,那么,顺理成章的为泰安郡主去贪污之名,并不是什么难事。父皇的犹豫、愤怒、不满和不愿都尽收眼底,让他心神巨震,一时间,心里生出了很多忌惮,不由有点难受。
突然间,他甚至对泰安郡主的死产生了怀疑。
既然贪污是冤枉的,会不会,其他罪名中也掺杂着很多水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