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浓长,凉意森森,白天的炎热炙灼感荡然无存。靠近青丘台的瓜田上,支起了几个披着破烂衣服的稻草人,数一数,应该是七个。它们围成了一个圈,圈心中间,几根竹竿横七竖八地拼凑在一起,搭了个看瓜的草棚。
这个瓜棚看起来,真不怎么结实,好在今晚没什么风,否则委实让人担心它会被风吹跑。可说它不结实吧?偏偏有人好端端地不坐在棚内,反而拿着一根笛子爬到了棚顶站着。茅草本来就极其松软,被他踩踏,压出了两个坑,可就是没有坍塌。
少年穿着一身农夫的衣裳,粗狂之中透出几分文雅,至于吹奏的笛声……怎么说呢,简直让人不敢恭维,别把它看成是音乐,只当成是有人练习吹哨,那就变得和谐了。
吹了一会儿,他累了,左右看看,挠了挠头,自言自语:“哎呀,难怪连獴都不愿意来偷瓜,听了我的笛声,怕是惊恐不安,所以宁愿保留自己的精神清静,也不要这满地的鲜嫩瓜果啊。”握着笛子随便挥舞了几下,险些摔一跤,这才把笛子插入腰间。
远处一只萤火虫飞来,绕着他直转圈。
“獴不饿,我可饿了。獴不过来偷瓜,我可要回家吃饭。”他揉揉鼻子,想要撩起袍袖,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的衣服没袖子,哈哈一笑,拍拍自己脑袋,“聪明人也会做一些糊涂事。”双手扣住棚顶的一个简陋抓环,翻身楼下,双腿正好勾住竹竿,呲溜溜滑了下来。
他才刚刚站稳身形,边上有人云淡风轻地招呼说:“少爷,今天玩得不错吧?”这一句话冷不防冒出来,少年猝不及防,吓得本能转身挥出一拳。那人反应极快,轻轻躲避,绕到了少年的背后。
少年认得这身法,心里暗呼不好,急忙高声吆喝:“哎呀,误会。”话音才落,脸上已经结结实实被人从后面甩了一巴掌,脸疼,耳根疼,眼前金星直冒。
那人穿着一袭黑色长袍,头戴家丁帽,看年纪大概四十多岁,鼻子下面留着两缕小胡子,笑眯眯地看着少年的时候,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小胡子跟着往耳边翘起。他双手叉腰,摇头晃脑,说:“是,我知道是误会,不过这和误会没关系!你既然向我挥舞了拳头,如此殷情恭敬,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当然也得给你还礼。当然了,我相信堂堂虫义门的大少爷东宫屛,挨了重重的回礼,一定会精神倍儿爽,浑身舒坦,赶明儿还能撇下夜读功课,来到这里看瓜吹笛,不亦乐乎。”
东宫屛理亏啊,今晚他本来应该留在家里好好读书的,可是自己实在架不住外面清爽夜空、虫鸣鸟呓的诱惑,悄悄翻墙而出,来到这片无主的瓜田“帮忙”看瓜。说起来,这还真是奇怪啊,打从他记事的时候起,脚下的瓜田就从来没有人看护过,瓜熟了,瓜烂了,一切都顺其自然。到了冬天,瓜田萧瑟干黄,死气沉沉,来年开春以后,绿藤破土而出,别有素朴韵致。还有,那七个稻草人,也在这里毫无上进心地站了十几年吧,年龄只会比他东宫屏大,不会比他小。
东宫屏捂着脸,叹口气:“陈伯,我……”不等说完,陈伯裂了咧嘴,摆摆手:“别叫我陈伯,我只比你爹爹大一岁而已,脸皮还比你爹爹年轻,面相好,捏着就是水灵。”
“哟,我这不是尊敬您么?”东宫屏挨了一巴掌,正好借此机会报复,“大一岁是大,大一天也是大。脸皮年轻有什么用,您老人家内心沧桑才是真。”
陈伯哭笑不得,盯着他,嘴皮子动了动,终究辩驳不得,只能摇摇头做出无言之抗议。后来陈伯挥了挥手,转身率先离开。
东宫屏嘻嘻哈哈跟在他身边,不停挑逗打趣。陈伯满脸嫌弃,荡起双臂大步走,只当作没听见。
瓜田处,两个绿油油的大西瓜慢慢往上升起,瓜蒂连着的藤条以及上面的叶子,莫名膨胀起来。月光照在它们上面,西瓜好像皮球一般吞吐伸缩,突然“啪”的一声响,西瓜被炸成碎片,藤条枝叶连带着粉红色的瓜瓤化作绿色和粉色相融的烟雾,袅袅升起。
第二天,晴,太阳边上有些乌云,蠢蠢欲动,似乎想要把天日吞噬。
小镇中间的茶肆,人头攒动,坐了不少人。外面围着几个十几岁的少年,那都是猴性子,坐立不安。
一名胖子抱着胳膊倚在门边的柱子上,问:“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见他来?”推了推旁边的瘦子:“门牙鼠鼠,你动作轻快,怕高些看看。”
门牙鼠看见茶肆老板的小女儿桃花托着一个盘子出来,存心在她跟前炫耀,当下答应胖子一声,顺着柱子往上爬。他给桃花抛了一个媚眼,桃花视若无睹。
门牙鼠心里暗暗失望,抬头看见远处东宫屛垂头丧气地赶来,急忙挥舞手臂,高声说:“搞什么鬼,你来晚了,兄弟们可都等你等得花儿都谢了。”
桃花听到东宫屛来了,眼睛顿时一亮。
东宫屛快步来到跟前,众人仔细一看,乐了,原来他的脸上多了一块青色,遂一起取笑他肯定是挨了东宫老爷的打。东宫屛冷笑着说:“错了,我爹爹再怎么凶巴巴的,他是君子,想来动口不动手。”
胖子拍起巴掌,说:“懂了,这是陈伯打的。”门牙鼠发现桃花的眼睛始终盯着东宫屛,心里吃醋,没好气说:“什么陈伯 ,应该叫陈婶,她明明就是女扮男装啊。”
这时候桃花走了过去来,手里那块湿毛巾递给东宫屛。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