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从年少开始就热血上脑,盼能鲜衣怒马,战死沙场以报家国,结果阴差阳错,热血未冷的他竟做了文臣,然而初心未改,朝廷便也是战场,所幸得皇帝赏识,一直信任有加,是以皇帝让他结交国公等权臣以图后谋,他再不喜也忍了,成日与之为伍,就连他们跟皇帝唱反调的时候自己也跟着,渐渐的一身清白尽污,世人皆道他是玩弄权谋的奸臣,其实说到底,他除了跟风,什么都没做过,可见百姓对坏人的定义很是空泛。
而后有一年,皇帝想培养自己的人,颁布了寒学令,大力提拔寒门学子入仕,这触及到各贵族世家的权益,自然遭到强烈反对,皇帝震怒,与他私密相见,君臣促膝长谈,推心置腹,第二天他就照着安排娶了亲,一年后有了少杰。
他那颗心里填满了未竟的事业,哪里装得下什么儿女情长,他甚至觉得女人这种一门心思扑在家庭上的行为让人费解,没有大家哪来的小家?!女人终归是头发长见识短,上不得台面,此事无须与之谋。但他终是不忍那一天的到来让枕边人伤心,所以故意借着纳妾气走了发妻。
在少杰的成长过程中,他有时候也会犹豫,想着要不要也将家国大义传授与他,让他以后心甘情愿的走上一条不归路,但万一他要是不愿意呢?!
皇帝的信任让太傅不敢让此事有半点差错,所以他选择了放任。
这个世界,总要有一些人走在前面的,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每当他内心有犹豫的时候就会这样安慰自己。
渐渐的他都快忘记了让他坚持下来的究竟是自己的初心还是自己的自我催眠?!
但等这一天终于到来,他抱着少杰的骨灰盒在院子枯坐了一夜,他发现他竟分不清自己的心情是该悲伤还是喜悦。
因为皇帝终于顺利的推行了寒学令,皇帝说的没错啊,家再大业再大,没有子嗣那些人再是弄权又有何用?!
百年后,终归是尘归尘,土归土。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那些权臣要不是看着深受皇帝宠信的自己也将儿子送出去镀金,他们人精似的怎么会舍得把自己的命根子送到真正的战场上去!出了此事,他们与自己就更是同病相怜,悲戚与共,又怎会怀疑他?!所以英明的皇帝在私下接见自己的时候握着自己的手语重心长的说:“此后,安国定邦仍需多多倚仗爱卿啊。”
所以这一切,自己是没有做错的吧。
太傅眼中的迷茫之色很快散去,看着站成一杆长枪的段影,心中又突然悲凉起来。
他脑中不由自主的想到一句话——最是无情帝王家。
都说飞影将军乃是皇帝的第一宠臣,除了皇位,皇帝什么都能给他。
可是除了皇位。
自己明明早就跟皇帝说了国公他们打算谋害飞影将军的计划,皇帝若真想保他,可以明确的告诉他,或者将他关起来,或者派人保护,或者……
天子想保一个人,不会保不下来,但他却什么都没有做。
他不认为自己在皇帝心中会比飞影将军重要,但皇帝确实选择了不暴露他。
毕竟谋事者三人,有了隔阂,以后行事就多有不便了。
他知道成大事者该当如此,皇帝做得也没有错,可自从少杰死了之后,他就禁不住的怀疑自己,特别是在听了飞影将军的一席话后,他看着这个因皇帝宠爱而死却不自知的人,一颗心像浸在了冰里。
少杰的死是为了伤敌,但飞影将军的死又是为了什么?
三代忠臣,一世将军就为了让这些权臣泄愤?!
太傅不敢再想下去,再想下去怕是会乱了初心。
但段影却没有打算放过他:“少杰死前跟我说,他第一次感觉到被需要,你知道吗,他所说的被需要,是我需要他活着,他感受到了,他觉得这种被需要活着的感觉真好。”
段影看着太傅的脸色越来越不好,却还是残忍的说了下去:“所以我觉得,大概是你这个父亲没当好。”
他以前一直觉得少杰只是个没学好的孩子,但现在他看着太傅的表情越发的肯定自己的结论。
御史因为大儿子的好转,没有其他两人那么伤感,他看着就快站立不稳的太傅,皱着眉向段影道:“家中独子,娇宠一些无可避免。飞影将军不必攻心,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再无还转余地。”
“就是,死到临头了你说什么都是无用!”
段影看也不看祝月溪,顾自摇头叹息:“想不到我也有今天!”
一时感觉到被抢了台词的反派们:“……”
静默间,一阵风过,有什么丝丝凉凉的落在了头上、脸上,段影抬头望天,飘飘扬扬的雪花就在空中乱舞起来。
“……!”段影不敢置信,在众人的注目礼下伸手去接了一片雪花。
众人皆不知为何被逼绝路不曾露过怯惧的飞影将军突然流下泪来。
只有祝月溪觉得他是自知无路,终于知道害怕了。
然而段影无知无觉,恍若站在无人的空地上。
十一月十一,初雪。
十一月十一,段玉羲的生辰。
段影突然想起了这件事,他看着祝月溪,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恳切:“改天行不行?不能是今天!就算要我死,也一定不能是今天!”
如果自己在段玉羲生辰之日死掉,他会不会再也不过生辰了?!
祝月溪却顾不得段影的心思,语气轻慢且得意:“十一月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