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眼一眯,开口吐了一串泡泡:“干什么?你要淹死我吗?可惜老子不怕水。”他擒住我的双手,缓缓坐了起来,红发因水贴在脑后,雪亮的眼睛异常突兀。
我怒斥:“你想怎么样?”
“不是老子想怎么样,是你想老子怎么样?”他笑:“你是老子的恩人,老子听你的。”
“我想你去死啊。”
他一脸苦笑,天真的眼睛眨了眨,“老子跋山涉水来找你,还帮你教训了山里的道士和小妖怪,没想到你一心要杀老子,老子的心已经算死了一半了,为什么,就因为老子让你去动爻山定环?但老子也没骗你,现在我们都逃出了爻山,我们可以成亲还能生娃娃。”
“生你娘个蛋!”
他笑了:“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泼辣的婆娘。”
他松开了手,竭尽全力讨好我,又是拍我的肩,又是拨我的额发,见我始终目色如刀看着他,又傻笑起来,他看上去始终率真天真,我心中险些动摇,又要被他骗了。
“卯月,别一口一个老子,我早知道了,你是故意偏我上去动爻山定环,帮你逃狱,你个王八蛋!我现在就要和你撕破脸,以后咱们老死不相往来!”
他闻言面色一顿,之前的假面顿时消弭殆尽,那少年似的目光荡然无存,眸子里除了笑,还有别的什么,隐晦而深远,但我看不透。
“其实事发之后我才知道你没能逃出来,三天之后我回去找你,可你已经不在了,我只好顺手绑了那胖墩,逼他说出你的下落,这便一路找到这里,我是来带你脱离苦海的。”他一手竖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道。
我冷笑一声:“你有胆子绑走胖胖,不怕赤鹿撕了你?”
他语焉不详:“今日不同往日,我既然逃出来了,他就撕不了我,说起来,我今日如此造化,还要感谢他呢。”
我捞起手边的螃蟹砸在他脸上:“呸!自视过高!”
“你怎么这么凶?你还是那个鲛十一吗?”他将长袖撸起,手腕上赫然现出爻山定环:“你看,我还给你带了礼物来呢。”
“你偷它出来做什么?”
“解气呀。”
不等我骂他,他突然抬头望着头顶的迷雾:“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天亮了?我看赤鹿快要回来了,你到底跟不跟我走?”见我不吱声,他将爻山定环取下来丢给我,“你不走,我也不勉强,等我有空了再来找你玩,不然怎么补偿我的歉意?”
“想补偿很简单,你快去死就行了。”
他心不在焉的看了我一眼,一头钻进芦苇丛,又重新探出头来,“对了,你今天是不是遇到一个绿油油黏糊糊的蛤\蟆精。”
“是又怎么样?”
“是我派去救你的。”
“快滚!”
诈痴佯呆,真该在他脸上多抽几下。
天亮了,赤鹿就快回来了,我可以把爻山定环双手奉上,告诉他卯月来过,让他替我杀了卯月报仇,但在这念头冒出的时候,我却觉出自己并不希望卯月死,至少不希望他这么快死。
他毕竟还是个有趣的人,我能遇上的有趣的人太少了。
爻山定环发着温热的暖意,躺在我手心,它通体赤红,内侧刻着不明的文字,像是古物,我正出神端详,便听见芦苇丛中传出一段轻轻的脚步声,便连忙将它戴在手臂上,用长袖遮住,下一秒赤鹿从芦苇丛钻了出来。
他开口便问:“你睡了多久?”
“没、没多久。”
他没留意我的窘迫,只顾着环顾四周,忽道:“天黑不过两个时辰,怎么会天亮呢?”
他方才说完这话,远处便吹来一阵风,风中夹杂一股奇异的冷香,四境寂寥,没有一点声音,连吐泡的一池螃蟹也静了下来,芦苇荡中沉浮不止的黑夜,使每一个暗影都异常阴鸷。片刻后,雾中竟飘起小雪。
这异常的mí_hún凼,异常的气象,让人不太\安心。
赤鹿神色凝重望着远处,目光似乎穿透了浓雾,他单膝跪地,手心贴在地上,眸中陡然澄明,“怪不得。”
“什么?”
“闭眼成夜,睁眼成昼,吹为冬,呼为夏,这里有条烛九阴。”
我心中难免咯噔一跳,不大愉快。
烛九阴是龙族中的地龙分支,他们常年聚在赤水以北一带,数万年来都在镇守海外魔域,在万年前神魔一战之后,魔域几近覆灭,如今的烛九阴族不过是空职,在赤水过的高枕无忧,好生幸福,多半是披金戴玉,畅享荣华富贵。
好好的赤水不呆,躲在这里做什么?
赤鹿听我一言,奇道:“你倒是很了解他们,你有相识的朋友?”
“不可能,我和烛九阴做不成朋友。”
我六千岁那年,我爹发了念头,想借由婚事将我从鲛帝宫支出去,姨娘们接到风声,兴致勃勃的给我寻了户人家,对方不仅是赤水烛阴帝的七公子,据传还是个不学无术的混球。我在家中找了条房梁,正要悬梁以示抗议,外头却快一步传来消息:烛阴帝的七公子拒绝与我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