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一点都不好喝。”
酒中苦涩瞬间在味蕾中扩散,火辣辣的从喉管淌下。
容若摇摇头,眼中泪光若现,深情凄婉道:“我喝过最好喝的酒,便在临安。若有一天你去那儿了,到一家叫‘酒道’的肆坊。帮我看看,门前的那棵槐。见到店家再替我道一声好。”
“这坛酒,苦涩不说,还有点酸!”
“姑娘将就着喝吧,这地牢里自是比不上那酒肆……”小厮还未说完便戛然而止,眼中似有愧色,长叹一声接着道:“是我害了你。姑娘等会你就挑个富饶的人家,好好过吧。”
容若笑了笑,觉得甚是讽刺,那小厮悲悯她便也只是悲悯她。
“能告诉我这是哪儿吗?”
小厮闪着目光,欲言又止,摇摇头。
“那好,换个问题,这是何时辰,我睡了多久?”
“约摸着巳时了。姑娘从前日睡到现在,一日半有余。”
“何时停了雪?”
“从昨日晚时。”
容若垂目沉思着,普通脚程一日半,加之下雪,定去不了太远。听小厮口音南腔不重,想来是北上或是东去不远。况将她好生待着,想必卖予的是大户,而敢如此毫无顾忌明目张胆,定也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氏族。甚至可以说是颇有钱财,却在政治漩涡之外的人,他们身家富裕,一心想挤进氏族,在官场沉浮多年,却依旧被森严的门阀排挤在外。
容若张了口欲要继续问下去,便有人来叫了小厮,小厮起身拍了拍灰土后,扭头道:“姑娘我走了。”
小厮走后,容若依着木栏望着窗外碎阳,似沉思着什么。
不久锁链碰撞声再次响起,容若望向长道那头,昏黄中见那小厮带着几名壮汉,迈步进来。
“姑娘,你现在跟着我走,不要多问便是了。”说罢小厮铐上容若手脚,蒙上眼睛,由一人搀扶着走了出去。
容若安静的跟着身后,透过遮布日光闪烁,晦明交替变化着。出了地牢,好似走过画廊,穿过阔院。由霉湿味儿,转为花草清甜,最后飘来幽檀宁香。人声渐渐喧闹了起来,吵闹声,拍案声,叫喊声,炭火的噼啪声,此起彼伏。
站定后,小厮揭开了遮布,取下铁链。?
瞬间座下数只眼睛齐盯向容若。
容若透过珠帘向下望去,座下数人皆白发颓然,半倚半靠在榻上,银炭盆里的红火煌煌摇着,屋内暖烘烘的一片。有些索性解了衣扣脱了帽袜,懒散的挠着痒。
容若笑了笑,个个年逾知命,活了一个甲子早已半身入土,却还如此不服老的想要与fēng_liú的年轻人一争高下,纳妾买婢也是只求最好。
有的身披锦袍狐裘,有的身挂金丝甲,袖揣银炭手炉,圆肚大耳,一副油腻模样。
容若面皮带笑的往案几上一坐,拽过小厮手里名册看了看,挨个点起册中姓名。
“淮南太守,张怀培。都尉,黄博。定远县令,李聪文。长丰县令,马沛……”
容若一一念完后,便把册子随手往旁一撂。册子砸在桌角滚了好几转,轱辘掉在地上。座下数位看见容若没点规矩样,跋扈至此,皆面色沉下,不快之色欲要发作。
“看来各位大人都很清闲啊。也不知各位大人闲聚于此,是因为公干啊还是私事?这不lùn_gōng私,来这里,我看都不合适吧。”容若自是知道不管是于公于私,来这儿的都是些不怀好意的酒肉之徒罢了。
“先通报下小女姓名,姓陌名阿若,是陌桑的妹妹,陌家儿女。”
以防座下的总位眼瞎耳聋听不清,容若还特意加重了“陌家”二字,这下听得都是清清楚楚。话音未落,“陌家”二字似开关般弹开,让座下的人炸开了锅。
“我同桑哥哥一起北上,不料走散被人撸走才流落此地。”
容若一看座下脸色皆变,不少瞬间展了皱眉,换上笑颜,便知唬住了一半,掀开珠帘走了下去,仗着陌家余威,狐假虎威起来。
“今儿呢,把话撂在这,我是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惹了我,那便是惹了陌家。若想与陌家为敌,你们但可一试!”
话音刚落,坐下便传来长剑划着鞘壁的细响,容若寻声望去,见一位身着甲胄中年男子,手中按着案几上的剑柄,目光透着些许藏匿又藏不住的杀气,孤傲的神色挂着鬓角白发更显清列,散发着与他人道不相谋的气息。
“她只要活着一天,保不齐就会说出去,她是陌家的人,放了她就等于放虎归山,不假时日她定会新账旧账一起算。”
男子边说边抽出长剑,起身逼向容若。坐下一听,有些便开始动摇。七嘴八舌议论着,还有的连连点头。
“灭了口,就谁也不会知道今日之事了!”
“甚是!这要传出去了!我这仕途怕是走不坦荡了!”
“那便杀了她,灭了口!”一时间群情激昂,众人碎了羽杯茶壶,拔出靴间匕首,一哄而上了去。
容若见众人皆扑了过来,后退几步,一脚踢翻席间案几,捡起席垫就往后砸,一把扯下珠帘,蹿上了墙沿。
“灭口?我希望在座的各位大人,能够清醒一些。你们动我,就等于死路一条!”
容若扒在墙沿上,以最快的语速喊道,一起一伏的襟前,容若紧张的连呼吸都有些局促。众人皆一顿,心虚的瞟了一眼身后。
“好好想想,我不管活还是死,只要少了一根汗毛,你们还活的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