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印象中的苏蔷一直胆识过人且无所畏惧,虽算不得心机城府颇深,却也精于谋划,有时便会让人忽略了她也会有心生畏惧的时候。
不想她在公堂之上竟会紧张至此,他几不可察地微然一笑,轻轻开口,对逸王道:“皇兄,这些证人都审问得差不多了,让他们都下去吧,毕竟苏姑娘是宫城的人。”
自家的人乱成了一团,洛长策心中不快,自然也不愿家丑外扬,对陈可凡略一示意,让他将大堂中除了刘洪品之外的证人都带了下去。
转瞬之间,堂下已经空荡了许多,让人瞧着也不再那般压抑。
自然是知道他是出于好意,苏蔷心中领情,也不再那般紧张,慢步到了公堂上:“明镜局女史苏蔷见过两位王爷,诸位大人。”
她声音虽低,却吐字清晰,落在一直剑拔弩张的公堂之中,倒让气氛缓和了不少,连那个新来的执笔少丞也不由得抬头看了她一眼,略有一怔。
陈可凡微一颔首,甚是客气:“苏姑娘不必多礼,不知是否已得知此案动机?”
镇定了一下心神,苏蔷平静开口:“刘洪品陷害沈熙杀人的确是铁证如山,至于沈小姐为何会被其甘心利用,恐怕要从今日我们在青林寺发现的两具尸体说起。”
大堂之内又陷入瞬间震惊的沉寂。
陈可凡亦是讶异非常,脱口问道:“什么尸体?”
云宣一抬手,让前去青林寺接应的张庆将他们白日在苍莽山发现的两具尸体抬了上来。
那两具尸体皆是男子,虽然已经开始腐烂面目全非,全身散发着腐朽的气息,但还是可以依稀分辨出那是两个出家人。
将眸光转向刘洪品,苏蔷语气微冷,问道:“不知刘公子可认得他们?”
目光有些闪躲,刘洪品强作镇定道:“我……我怎么可能认识他们?你一个女流之辈,切莫在公堂上胡说八道。”
陈可凡象征性地拍了拍惊堂木:“苏姑娘,他们是什么人,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又与沈熙一案有何关联?”
苏蔷答道:“启禀大人,他们是青林寺的小僧人戒心与戒空,在三月十五沈小姐上山时负责巡夜。”
洛长策不由抬手掩了口鼻,皱眉道:“云都统,这看也看了,还不赶紧让人搬出去。”
张庆领命,带人将尸体搬了出去,将一个年迈的僧人带了上来,正是慧能大师。
白日里在青林寺时,他们发现戒心与戒空的失踪有异,所以云宣便又重新找慧能大师质询。出家人总不善于撒谎,而且他们也已经将真相推断得差不多,慧能便也不再隐瞒,承认了那两个小僧人的确并非下山化斋。
也好在这一场大雨,才让他们很快便找到了那两个小僧人的尸体。
“大人,我们今天去青林寺时,原本想探听沈小姐上山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在无意间打探到三月十五日巡夜的两位小师父都无端失踪,经过一番追问,慧能大师才告诉了我们真相。”双手合十,对慧能大师恭敬一拜,苏蔷道,“劳烦大师将真相公之于众。”
与初见时相比,慧能好似苍老了许多,重重叹了一口气后道:“阿弥陀佛,老衲一生修行,只可惜仍然六根不净,为寺中虚名欺瞒了几位施主。”
原来在三月十五那一夜,虽明月高挂山风清爽,但青林寺并不安宁。
慧能如往常般下了晚课后回房诵经,却突然被一阵骚乱惊动,不久后便有小僧人过来禀告说后山出了事。
他赶过去时,戒心与戒空已昏迷不醒,衣衫不整地双双倒在乱草丛生的乱石中,被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为首的便是白天威胁他要腾出长青院与菩提院的那个富家公子。
听到了女子隐隐哭声,慧能只觉不妙,却没想到据那公子所说,是戒空与戒心了一位女施主,被他们发现后出手打晕。
慧能曾想要等戒心与戒空醒来之后将事情问清楚,但那公子却以青林寺的清白名声为要挟,逼迫慧能不得不同意将他们交给了他处理。
“当时那位公子说他识得衙门的人,既能为那位姑娘讨回公道,让他们因罪受过,又能保全青林寺的名声,所以老衲才放心将戒心与戒空交给了他,但……”长叹一声,慧能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无限悔恨,“老衲只当他们已经在牢狱中改过自新,却不想那两个孩子竟早已命丧苍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