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便又快到了熄灯的时辰, 在镜书房一同参详《鉴证录》的苏蔷与钱九凝回到青镜院准备洗漱睡觉, 却在准备开门时突然听到窸窣的脚步声传来, 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胡西岩提着宫灯,带着两人匆忙而来。
那两人中走在前面的人竟还身着朱红宫衣。
在宫中, 唯有位居三品的尚字女官方能着此色宫衣, 而明镜局也唯有卓司镜才有此资格。那人看起来已过四十年纪, 却依然风华不减,自内而外透着一股端庄大方的气质, 使人只瞧一眼便难忘,连跟在她身后的那个年轻许多的紫衣宫女也黯然失色。
许是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人在院中, 胡西岩见了她们,正要开口发怒, 却听身后那紫衣宫女及时悄声开口:“胡典镜最好莫要开口,免得惊动了整个院子的人。”
既身着紫衣, 应该是掌字女官,照理说官职比胡典镜还要低两品,可尽管她的声音毫不客气,胡西岩却在瞬间将肃容换上了恭敬讨好的神情, 连忙点头低声称是。
苏蔷也反应了过来, 忙拉着钱九凝进了屋。
屋内很热闹, 江芙她们三人已躺在了床榻上, 正七嘴八舌地讨论沈熙杀人的案子, 显然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 见她俩进来也不在意,继续方才的话题。
也趁着热闹,钱九凝在收拾床榻时低声对她道:“方才那个好像是赵尚宫,应该是来找梁姑姑的。”
在苏蔷的印象中,只记得尚宫局尚宫赵谦是赵越的姑母,纵容她在浣衣局肆意妄为,却从始至终都未曾在浣衣局出现过,甚至在赵越疯癫时或是死去后。
也正是她奉了皇后旨意将她在明镜局的转正调令给搁置了,苏蔷倒是没想到竟会这么晚在青镜院见到她,有些疑惑地问道:“来找她做什么?”
钱九凝想了想道:“梁姑姑又接了这么大的案子,她身为姨母,可能是来叮嘱几句的吧。”
苏蔷闻言,不由一愣:“她是梁辰紫的姨母?”
“是啊。”钱九凝点了点头,有些诧异地反问她道,“苏姑姑竟不知道吗?”
苏蔷摇了摇头,心中却无端地对赵越有了几分怜悯之意。
同样都是血脉亲人,赵谦能夜半从尚宫局来探望梁辰紫,却不愿去浣衣局见赵越最后一面。
所以虽然赵越恨不得将尚宫是她姑母的事昭告天下,但显然赵尚宫并未将她放在心上。
想来,这也是深藏在赵越心底的悲哀吧。
将门关上,梁辰紫重新坐回桌旁,一手拿起书,一手端起茶盏浅酌了一口,半晌没有说话,好像没有看到对面的姨母一般。
“雏儿的翅膀硬了,果然是唤都唤不回来的。”淡然地看了正在埋头看书的梁辰紫一眼,赵谦先打破了沉默,“晚膳前我让何顺来请了你两次,每次你都避而不见,究竟想干什么?”
目光仍盯着书卷,梁辰紫不急不缓地道:“姨母知道我向来不喜欢何顺这个人,不见自然就是不想见。”
拿起茶壶,为自己斟了杯茶,赵谦淡然道:“阿顺这个孩子打小入宫,跟了我快十年,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如今我身边最信任的人就是她,你不想见她,也就是不想见我了?”
“既然姨母问了,我也不好欺瞒。”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梁辰紫看向赵谦,目光无惧而冷静,“姨母这么着急要见我,应该是为了沈熙杀人案吧。”
“你自小聪慧,应该明白我的意思。”赵谦并不否认,语气轻柔了些,“听姨母的话,这件案子你碰不得。”
梁辰紫微然一笑,毫不迟疑地道:“我是明镜局的人,没有什么案子碰不得。”
赵谦也不以为杵,耐心劝道:“你何必与我装糊涂,这件案子我已打探清楚,沈妍死的时候只有沈熙在场,而且大理寺卿刘大人的公子刘洪品又是目击证人,根本已是死案,就算你查了也是徒劳无功。”
梁辰紫分毫不让:“沈熙是否冤枉,杀人是否定案,都不是姨母能说了算的。更何况,明镜局本就以查明真相为己任,姨母却要我袖手旁观,是否太无理取闹了?”
“你定要我将话挑明白吗?”赵谦眸光一黯,虽然已然动怒,却是不现于色,“沈熙必死无疑,无论谁去,都不能改变他杀人偿命的结局。”
“既然如此,我去查一查又何妨?”烛光下,梁辰紫的唇角难掩讥讽,“不过,这究竟是姨母你的意思,还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你……”赵谦双眉紧蹙,但很快便松弛了下来,伸手揉了揉眉心,叹声道,“你这个孩子虽然聪明,却始终太过意气用事,向来不知轻重。实话告诉你,皇后娘娘已经直言,这件案子不许有任何人为沈熙翻案,明镜局也不可能有这个机会,做做样子也就罢了,更何况这件案子牵连甚广,你若是固执己见,莫说自毁前程,只怕最后会有性命之忧……”
“皇后心系太子,可姨母你又是为了什么,为何事事都要以她为重?”默了一默,梁辰紫淡若清水地道,“若不是她当年对姨母从中陷害,母仪天下的又怎会是她?”
“说了多少次,主子就是主子,以前的事不许再提。”蓦地站了起来,眸底暗潮涌动,赵谦神色一端,声音肃了肃,脚下向门口走去,“阿顺就在外面,本来是要你向她道歉的,但今天已经晚了,你先睡吧。皇后娘娘的旨意明日便会传来,我来这一趟只是为了让你想开些,你要明白,只要能保住性命,以后立功的机会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