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后,她并没有如他所说直呼他的字号,但对他还是少了许多虚礼,见他既然用不着她侍奉左右,便如往常一般,将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开始坐在竹亭中看书。
闲来无事时,洛长念也会走过去坐在一旁,将她的书拿过来翻阅,有时还会与她相谈片刻。
如此几日,有天午时,神武营将军云宣前来迎接三皇子回宫的消息便传来了。
“这几天看惯了云卷云舒,竟有些不舍了。”站在竹林前,温和笑意晕上眉眼,几乎已经痊愈的他悠然道,“生而在世,有几人能像我现在一般无忧无虑神清气爽。”
“是啊,我也没想到能借着殿下的福气清闲了这么多天。”许是因为得知一切都要归复于平静的缘故,她心宽许多,笑意自然而然地溢于言表,“这样闲云野鹤的日子真是逝若流水。”
他侧过头,另有深意地凝视着她的眉眼,半晌才道:“但你今日的心情似是比以往还要开朗些,是因为终于可以不用再每日陪着我这个无趣之人吗?”
“殿下博学,却又不拘于纸墨,每每点拨我于困顿之时,若也算是无趣之人,那我这么多年岂不是白活了?”她不否认,却笑道,“待殿下回去后,我便再无人指点,怎样都算是一件憾事。”
他不再多言,只淡然而笑。
临近暮晚,琉璃上下张灯结彩,人人皆是欢喜。
今日的晚宴,是三皇子在回宫之前特地为琉璃宫人设下的离别宴,所有宫人皆在宴请名单之上,只要无要事在身便可到膳堂赴席。
而苏蔷自然是座上宾。
她本打算与织宁她们坐在一起,却不想洛长念又特地让人将她带到了前座,若是再做推辞,反而显得自己太过矫情。
“难怪我那天会听到你们说话,原来是她故意说给我听的。”瞪着不远处的她,许诺侧头对身边的织宁低声冷笑道,“你这个好朋友真是不简单,为了巴结权贵可算是费劲了心机。”
“你胡说什么?”织宁瞪了回去,反驳道,“是你自己不想留下,阿蔷她好心替泉姨分忧替了你的职,现在又说什么风凉话。”
许诺冷哼了一声,嘲讽道:“琉璃宫中谁不知道你的阿蔷城府极深,是你自己太过天真,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云将军到!”
一声雄浑有力的唱喏声压下了所有的低声喧嚣,众人纷纷抬头,循声望去。
一个男子轻装而来,器宇轩昂,步步生风,引得腰间佩剑上的银色长穗肆意摇晃,一举一动皆透着朗朗硬气铮铮风骨。
他便是年纪轻轻便名震天下的云宣将军,户部尚书云枕山的义子。
在看清他面容的那一刻,惊慌之间,手中的酒杯猝然落地,苏蔷惊得半晌失神。
竟然是他。
织宁握紧了伞柄,点了点头,再开口时已经说不出话来。
毫无迟疑地,她撑着另一把伞跑了出去,全然不顾身后厉姑姑沙哑的喊声。
因着下雨,路上的宫人更少,还好在前几日她便将缠着来找许诺的石袖将去往宫中最重要的几处宫苑的路画了出来。
凭借着记忆,似乎再穿过一条甬道便能到了,只是突然对面拐进来一辆被羽林军簇拥的辇车来,让她躲闪不及,只好收了伞跪在了甬道一旁。
撑着油纸伞,随在辇车一旁的云宣见了细雨朦胧中从对面匆忙跑过来的宫女,不由一怔。
他怎会相信,还不到短短半日,已经是第二次在这偌大的宫中遇见她。
还好他的眼力极好,在她让到一旁前便认出了她,只是她行色匆匆,好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很快地,辇车从她的身边经过,苏蔷以最快的速度站起,撑开伞继续向前跑去,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有眸光尾随了她许久。
好不容易到了御药房,接待她的当值内侍刚开始还很客气,问她在哪个主子的宫里当差,后来听她说是来给浣衣局宫女来拿治伤寒的药,不由分说便将她赶了出去,直言没有尚宫局的请药文书任何人不得私自来御药房拿药。
她从未听说过还有请药文书这回事,见他态度坚决,只好打算先回去准备文书,但脚还未踏出宫门,便听那内侍在身后懒洋洋地道:“我劝你还是算了吧,这请药文书可不是想拿就能拿到的,我来御药房快两年,都没见过哪个普通宫女能从尚宫局拿来请药文书的,至少也得是个女史,你们浣衣局更是不可能。宫中那么多内侍宫女,每天生病的不计其数,还不都能熬过来?贱命一条,就别想着富着养,这惯坏了身子,可是不好长命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