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村里人说得沸沸扬扬:九连山有个老婆子被熊整掉了。
马鞍岭的人是怎么晓得的?原来,老母鸡村奉命下山追责的两个人,天刚蒙蒙亮就进了村。山上人名声不好,和山下人少有交往,在马鞍岭更没什么亲朋好友。两人小心防着一群围追叫嚷的大小土狗,直到和村口早起跑茅房的几个老头说上话,土狗才善罢甘休,散到一边咕咕哼。
蹲个茅房听到人命事,新鲜。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递着话,但丝毫不觉悲伤。两个刚从自家茅房里走出来的瘦老倌,眼神带恶狠,各自站自家茅房边,屈腰,侧脑袋,你望我,我听你,相互补话。一老头眼睛不好使,腰杆弯成一张弓,一点打不直,行动很不便,但出进自家茅房,倒还灵便,摸着摸着就从茅房溜出来。他张着嘴,满口的牙早掉光了,伸长脖子凑过去,努力想听个究竟。他哪里听得到什么,裤腰带一直没系好,一条腿曲垫着地,黑布宽桶大裤子,不至于从裤裆上滑脱掉。两手在腰带处忙活着,反复折腾了好一阵子,才把宽腰裤扭去歪来地拴稳在老腰杆上。“熊整掉的阿个老婆子,我晓得嘛,嘟得很啰!”老头一句大声插话,接着一阵猛烈咳嗽,鼻涕带口水,手巴掌一撸,直接抹在茅房门头的横木杆杆上,弓着老腰杆,不太关心地挪开步子。
“报应呐,报应。”两老头站茅房边放狠话,“九连山那些狗杂种,干什么好事嘛?偷、抢、杀人放火,数他们最狠,最绝。”你一言,我一语……,唠叨了小阵子,才各自走回家去。
老母鸡村来的两个人打听着往顺子外婆家走去,他们要去讨个事情的究竟。
其实嘛,根本是老婆子自找的祸事。昨日,米二和顺子离开老母鸡村,米省的老妈心里一直不是滋味,听到米省有娃,哪里坐得住。“既然儿子东林不让出门,老娘自己偷着走。”巴望着能追上米二,没做什么收拾,肩头挎个蓝布小包,悄悄出了门。心急,走得快,人更能打精神,八十多岁了,腿脚倒还灵便,斗篷岭没歇脚,一直往山下赶。哪晓得,意外就发生在距斗篷岭不远的矮树林子。四周长满齐人深的野百花草,人、马走在山路上,整个的收藏进去,外头根本看不见。起风了,百花草相互夹打,噼里啪啦响,让人背脊梁一阵一阵凉,全身的鸡皮疙瘩,腿都站不稳。这地方,野兽摸到身边了,你也难以知晓,更难有防备的法子。
豺狼虎豹的皮毛值钱,九连山匪头刘大用领着一帮弟兄智斗大小猛兽,个个学得一身的捕杀好武艺,山中老虎豹子早被他们收拾得差不多。正顶山寨,刘大用屁股下垫坐的那张老虎皮,说是山中最为凶猛的虎王,最终还不是被他们给干掉了。靠着这档子买卖和打家劫舍,一窝土匪王八蛋,天天乐逍遥。人猛于虎,九连山给了应验。当然喽,方圆数百里的大山,一山高过一山,能伤及人命的黑熊和豺狗之类的野兽,难得杀尽。你越凶残,它们越凶狠,变着法子跟你斗,山上的土匪王八羔子,吃过它们不少亏。
老婆子独身过了斗篷岭,进了百花草丛,一只憋住气的黑熊早盯准了,猛一起身,一堵黑云似的重重压下去。一只利爪抠住老太太的脖子筋,另一只则贴着脑袋轻轻一扯,老婆子的整个头皮被撕下。长满锋利獠牙的大嘴凑到肚子,开肠破肚……。老婆子没有得到任何喘息的机会,半边身子就被黑熊送到大嘴里了。
现场惨得很!草丛间,东一块西一块散着带血的骨头,沾满血的头发,见得着,溅血的黑布衣服被扯成布条条。蓝色布袋,孤零零地托在几根百花草上,里面装着一双红色小布鞋,老婆子为外孙女准备的,仍旧留在里面,崭新的。
儿子米东林最孝顺老娘,听得出了这等大事,哭得死去活来。眼泪合着鼻涕口水,发狠话:“把娃儿提来,宰了祭俺娘!”
这,哪里是哪里呀?你稍稍动动脑子,摸得清楚来路,事情的根源原本就是你老姐造出的岔子,关顺子啥屁事。你那没良心的老姐,米省,狠着呢,一心想让豺狗拖走顺子娃,可哪晓得,老天有眼,得这么个报应,她自讨的苦果。米东林只认个表象,“不管,事情怎么着也跟顺子和米二上山有关系,非收拾他们不可。”米二呢,他现在哪里惹得起?他那个在刘家山寨做二奶奶的妹子米花,她的手段,米东林见识过的。再说了,米东林不也是仗着米花给他撑腰杆,才有资格在刘家山寨做事的份。思去想来,只有拿顺子娃作出气口了,吩咐下去:“哥两个,给老子长着记性,去把昨天那娃儿给我绑了。”话虽说出口,但转念又想:米二老子惹不起,但他为何如此护那娃?莫非背后还有什么高人,米二完全是听从别人的意思做事?他急着带娃下山,到底又有啥子为难事?情绪激动归激动,但米东林内心里,至少分得清一些底。“不错,二背后保准有人。果真那样子,事情可就不简单了。”因而两人临走时,米东林又急忙补交待两一句:“不要做得太过分,看情况。”
米东林真不笨,能想到这个份。但他也是个出了名的狠角色,交待的事,耽误了,定要掉脑袋。办事的哥俩个不敢怠慢,腰别家伙,连夜下山。
……
顺子未出世,外公去世了。外婆哮喘病多年,五年前也死了。没有外公外婆,但舅爹舅妈一家人都很亲。见了长大的顺子,藏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