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孩子的吮吸声,感觉着自己身体里的奶水流到孩子的身体里,子木绷紧的神经慢慢松下来。山地边几棵稠密长在一起的小树晃动了几下。子木顺着平望出去,一只画眉鸟正在翻找虫子。便宜得很,没费几下功夫,嘴吊一条大青虫,一扬翅,向着远处飞走了。生长在大山里,鸟儿们从不会挨饿。再看保平,歪靠石头边,借着落日腾出的小半边荫凉地,放松地睡着了。
米老爷家的那头壮实老牛倒也听话。王管家到地里发威时,它一直站在新耕出的疏松地沟边,悠闲自得地嚼着胃里回倒出来的青草料。半闭着眼,牵成线的口水连到地,享受得很,丝毫不觉半点劳累。牛蝇叮痒了大胯,甩打几下尾巴。只是,肩头皮撮了好几下,仍没有赶走叮在毛根处嗜血的黑头蝇,老牛只能恶狠狠地猛回头,惊得黑头蝇四处乱飞。可黑头蝇跟王官家一个德行,讨厌得很,飞绕一小圈,又悄悄躲回到老牛肚皮下,逼得老牛一天到晚来回甩它的大脑袋。
小满仓吃饱了,摊妈妈怀里。一只小手自然放下,小手掌乖巧地半捏着。放松的睡姿,安全,安稳。可妈妈子木,怎么也不觉得安全。太阳打西边落去,今日的农活还剩大半,大半边山地没有耕种。再看看丈夫,她哪里忍心叫醒好不容易偷睡一会儿的瘦弱身子。轻手轻脚,把熟睡的孩子摊放在一棵老槐树根脚,脱了自己身上浸满道道汗渍的灰布外衣,把孩子整个罩住,只留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
子木悄悄起身,靠近耕牛,取了套在犁头把子上的绳索,试着掌犁。“嘘,嘘。”嘴里轻轻地引了两下老牛,老牛猛一使劲,子木没有扶稳犁把,整个人拖扑在地里。犁头噼里啪啦的拖刮声,惊得保平一下子撑直身子,腹部一阵激烈痛,扯得他再一次弯腰抱肚。
“你,哪有能耐?”保平双手护着肚子,眼睛冲着子木,有气无力地唬了两句。但见保平一瘸一拐走去扶犁头,子木心里暗自踏实:“他爹,还动得了!”
……
大半夜,因王管家耽误的农活总算干完。
秋日,月亮明晃,一家人不至于摸黑不见路。带到山里的几个烧土豆,根本不抵用,松了心头的担子,子木和保平方感饥肠辘辘,肚皮完全贴到骨头了。满仓啃了大半个烧土豆,倒不哭闹。
木星村西面长石坡边的那棵五月桃树处,周围全是乱坟堆。匪患猖獗的那些年代,那里放过好多死人。村外凶死者,不管男女老少,一概不许抬进村,五月桃树下成了村民停尸祭灵的集中地。一直以来,村里人都嫌弃说:“这地方阴气重”。此地,距村不到两里路,但平白无故,没人愿意到那里,更不会轻易砍拿那地方的一草一木。加之周围的树林子大,成片的水冬瓜树高长成林。即使白天,此地依旧遮荫盖日,阴森森。绿茵茵的扁麦草,深及腰身,单人独往,身上总有些拔凉拔凉的。
五月桃,由于遮荫,时常要到每年七八月份才熟透,属于秋桃的一种。
这晚,肚子里没留任何余物,李子木和张保平在长石坡垭口便闻到了桃香。一根细细的牛绳搭牛背,保平一只手拉着牛绳跟后,另一只手则小心扶着肩膀上的那架木犁头。老黄牛口渴了,知道坡脚有个小水井,加快了脚步,急迫地往前拱。地主家的牛,不敢马虎大意,得好好待养。这耕牛若要再出点什么岔子,那一家子真就别想好活了。保平拗不过老牛,放松牛鼻绳,任它走。
背着满仓随后的李子木招呼保平:“你先走,坡脚底给牛喂水,我带孩子摘几个桃,一会就下坡来。”快步跟着闷头闷脑抢前拱的老牛,保平随口回了子木一句:“要得嘛”,便已离出好几米远。
桃树长在石旮旯处,主树干粗壮高大,随意乱生的枝叶根本没人碰,遮出好大一片荫凉地。树下高凸不平的赖石包包,一摞挤一摞,连放脚都不很方便。子木让孩子站到一个稍微平整的石头上,开始爬树,一遍一遍叮嘱:“宝贝,站稳了……,宝贝,别乱动,妈妈扯桃子给小宝吃……。”
爬上高树干,子木想多扯些个头好的当阳红桃,一下一下往高处枝头升,衣袋和裤包塞得鼓囊囊。
“满仓,满仓。”子木下意识地喊了两声。
“妈妈。”小满仓柔柔地应了一声。
子木很满意,准备下树了。
可毕竟黑大晚上了,脚底难得探明虚实。
“咔嚓”一声响,子木双脚踩的一根干树枝折断了。身子猛一下坠,边上的树枝始终没把她绊住,整个人挂扯着翻转,三五个打转,头部朝下直摔下来,不偏不歪,正好砸在小满仓的身子骨上。高处迅速跌落产生的巨大冲坠力,子木的头部直抵硬石包包,脑浆四溅。刚刚还开心站石头上等桃子的小满仓,被妈妈失重的身体砸压成一个小团,折断细细的腰身骨头,猛烈的重力又将他的小脑袋拖摔到癞石尖上,小满仓的指头都不会再动一下。
母子俩没发出任何声音,五月桃树下,黑漆漆,静悄悄。
……
“不对劲!”
保平无意中打了个寒颤,向着桃树方向连喊两声:“满仓,满仓。”
没回声。
“这娘俩咋还没好?”
漆黑树林子,一点声音没有,保平更觉不对劲,赶忙丢下犁头,拴好老牛,边喊边往五月桃树处跑去。
借着隐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