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神仙,为何与脚下凡夫俗子一般无二?”
幽幽如余弦般的声音响起,却一时想不起是在何时何地听过。睁开眼,残镜独明,照在自己也难知深浅的心底。无痕撑着泥草起身,余光中的微亮,抢了明月半壶醉意。
是一条轻薄芊长的披帛,浣着月华,仿佛飘渺的秋千,会漾起荡千人,随风梦里梦外去。轻云髻,白玉簪,余丝墨逝,画绝春秋曼妙。一带青花束雪衣,颜纱月影迷。风起兮,幽昙傲问。云不远兮,月孤起。罗扇玉指间,悠悠,轻抚过雪穗的海。
一枝溺在酒里的白玉兰,在无痕有些深邃的眸子里,慢慢溺过春夏,秋冬。微风散不去野菊花的香味,白华叶子摩擦起单调却不重复的声响。
“那神仙又该是什么样子?”侧过脸,迎着月光,无痕嘴角牵动着唏嘘的胡渣子微微翘起,沉稳的嗓音落寞着没有给出答案。柔光盈盈的丹凤眼上面,剑眉没了往日的英气,微屈着有些醉意。有点塌的鼻梁露着沧桑,略有棱角的脸庞带着几分英俊,几分刚毅。不过那仙子望着明月,仿佛在想着什么,没有回应。
“仙子虽有些面生,不过今夜能来此,想必是兄长故交。不知仙子如何称呼?”片刻的沉寂后,无痕回过神来问到。
听到无痕突然询问起来,那仙子轻轻的把手中漫摇着的小罗扇停在身侧,随后开口应道,“我与莫仙人并不相识,只是被此魔头骚扰已久,不善斗法,奈何不了它,成了心中大结。三年前,此魔消声匿迹,心中好奇便打听了一番,却不曾想得知此魔被莫仙人一行舍命围杀。我空有修为高深,心里过意不去,折些野花来祭拜下莫仙人英魂。”
听完她轻柔幽怨的声音,无痕把鬓角被风吹乱的发丝捋到耳后去,想了想,缓缓说道“养亲出自凡尘,见不惯仙魔祸害人间,身职玉山宗瑕卫多年,伏诛妖魔鬼怪无数,庇佑苍生。兄长深得其志,引以为傲,受其衣钵。虽英年早逝,却也功德无量,别时无怨无悔。若是世间能有大自在,兄长想必定在其中,仙子无须伤怀”。
她听着无痕的话,侧过脸来,等无痕说完后缓缓说到“世间求长生者皆说万物不离阴阳,大道无罪善恶,不闻不问,因果不染乃是大自在。今闻得玉山侠士一番话,其中云泥之别也算明了”。
“求个心安而已,仙子言重了。”无痕以前若是听到那样的话,心中难免会有些窃喜,不过这次却好像是少了些什么,或者是多了些什么。
她面纱下仿佛会心的笑了笑,松开手中的小罗扇,任其漂荡在身边,芊芊玉手从另一只袖子中凭空拔出一柄带鞘长剑出来。这剑通体仿佛是一块墨色宝玉雕琢而成,在无痕的眼中映着点点月光。剑长三尺,鞘占七分,宽一寸二,厚三分。柄占三分,山型的剑格比剑鞘稍宽,长半寸,比剑柄稍厚。向着明月。她静静的从头看到尾,不知剑影里有什么。
“年少时倾慕侠义,费尽心血炼出此剑,欲作丹心道器。刺邪魔,斩妖孽,守一方净土。却不曾想道铭难留,不了了之。今见侠士戏中持剑行侠仗义,戏外却无愿佩身侧之剑。此剑蒙尘于我,心有不安,请少侠过目”。她缓缓说完就将手中长剑隔空推向无痕。
无痕诧异的望了她一眼,就将目光转向已握在手中的长剑。此剑重过金铁三分,在手中略显沉稳。剑鞘上浮雕着一株正反缠绕的藤蔓,藤蔓枝叶间点缀着灵芝样式的祥云。剑格上是正反一致,左右对称的叶脉明纹。剑柄是一截竖纹交错开裂的藤蔓枝干样子,无痕试着握了握,虽略显纤细,不过凉透了的手在回温中感受的到丝丝贴合。握着剑鞘的手移到剑与鞘的合缝之处,拇指按在剑格的花纹上,轻轻缓缓的按开。铮音沉鸣,白华雪绒纷飞起。一点星光化开八棱长玉,九分剑刃通莹朦朦莲白。剑刃上轻不可见的眼中,迷离着一丝慌乱。
无痕闭起眼,将剑轻轻合上,起身踩着虚实不定的白华丛,一步一步走向她。当她侧过脸的那一刻,恰好停在她的身侧。无痕把剑举在她的身边说道, “玉石虽有温润之相,却生宁碎不屈之骨,持玉器者亦是如此,多有化道之决。我虽说是玉山瑕卫,不过跟着兄长度日罢了,实在难当此剑,多谢仙子一片好意。 ”
她只是看着自己,她一双宛若幽潭的眼,在月影之中渐渐清晰。仿佛是一个囚笼,让人窒息。她没有收回无痕手中的剑,剑被无痕扎在她身边的白华丛中,无痕转身离开几步,低头深吸着清凉的野菊苦涩的香。
“这天下虽大,可除了玉山侠士,这玉剑还能托谁人? ”她在无痕身后追问道,虽然她的声音轻柔的仿佛不会留在谁的心里,却像是很大声。
“怕是在下让仙子有失所望。 ”无痕背对着她,回话给她。
“为何?玉山儿郎不是个个都顶天立地? ”
无痕抬头看着远处朦胧的山峦,回应道,“在下只是凡间俗尘,家兄在时还有所倚仗。如今,已是无根之木,唯求自保。此后应当理经炼药再无人间事。这天地由他人吧。”
身后片刻的沉寂后,无痕起步向山下的小镇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