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了的胡先知一直到晚上也没有回来。
晚上,顾怀瑾吃饭的时候发现这时牛棚子里少了那个常常看着他吃饭的胡先知,顾怀瑾这才惊觉他和贺松柏的谈话多半是被这小子听见,而他现在肯定是跑去他师弟那里告密去了。
他浑身一个激灵。
顾怀瑾连忙去找贺松柏,生气地说:“那兔崽子去找他师弟通气了!这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顾怀瑾发现了胡先知不在的事实,贺松柏同样也发现了。
贺松柏说:“没关系。”
他回忆了当时的情景,胡先知能不被他发现,定然是隔了有一段距离的。当时他说话的声音很小,那部分的话胡先知恐怕是听不到的,能听见的可能就是顾怀瑾激动地骂人的那段了。
贺松柏说:“当务之急是撤了他的职务,撤掉了他翻不出什么花样。”
他顿了顿问:“付校长愿意听你的意见吗?”
顾怀瑾保证道:“这个你不用担心,他是非常正派的人。”
顾怀瑾干脆也不写什么信了,第二天就去县里邮局发了一份电报给付校长,发完电报的他走出邮局,恰好下了一场雨,他站在人家的屋檐下看完了这场凄凄切切的寒雨,心头涌上了一片凄凉的茫然。
他忽感过去的几十年过得碌碌无为,多年来培育了不少学生,有出人头地的、也有默默无闻的。但从他自己手下出来的弟子却毫无建树、反而祸害社会,头两个不学无术,把山炸崩了,剩下的一个劳动改造,另外一个疑似行为恶劣,这令他心里难受极了,很不是滋味。
在飘摇的寒雨中,顾怀瑾的腰背更佝偻了几分。
……
河子屯。
高考成绩的消息终于以一种疯狂的姿态传入了乡间,村里那个不学无术、还游手好闲的二流子,竟然考上了大学,还考上了省第一名!
这让周围十里八乡的人都震惊了,他们这种又穷又破的地方,居然出了个冒尖尖的第一。
整个省的第一名,往前数几十年那就是结结实实的进士。河子屯的村民们啧啧称奇,纷纷感叹贺地主家的祖坟怕不是冒了青烟吧?
原本心里就颇瞧不起老地主家的他们,这会儿都坐不住了。这是一种何等复杂的心情,跟别人提起的时候骄傲得不得了,等关起门来自己人讨论的时候却满不是滋味,甚至不敢相信。
“这人脑瓜子有这么聪明的吗,俺记得贺老二可一天正经的书都没念过吧!”
“连二流子都能考状元,这高考是不是太容易了。明年让俺家老大也去试试。”
“这个成绩指不定是抄来的!”
大队里的知青头一个不服了,他们说:“这可是国家严肃的高等学校招生考试,作弊可是违法犯罪的事情!”
“高考跟你们说得似的那么容易考,人人都是大学生了!”
李家。
听到贺松柏摇身一变成了x省第一的李支书,瞪大了眼。
他原本想用品性态度极为不端正、前年还因猥,亵过女人而劳改的罪名,把贺松柏刷下去。结果贺小子却考了个第一,这样可难办了。
这一天,大队来了个省报的记者,他找了贺松柏例行拍照,毕竟这可是恢复高考以来x省的头一个状元,意义非凡。这个记者打算把贺松柏的先进事迹单独写一个版面,鼓励明年的考生学习。
但是打听到这个状元竟然是地主的后代,记者红光满面的脸顿时灰了几分。
赵兰香哪里肯放过这个让贺松柏出大名的机会,她见状连忙拉住记者。
她说:“古往今来便有英雄不问出路的说法,国家领导人d同志注重教育强国、爱惜知识分子,才力排众议坚持让黑五类参与高考。正是因为国家的这些宽容政策,才让真正的人才得以脱颖而出。”
“贺同志克服苦难,在没正经念过一天书的情况下考上了省状元,这难道不是值得鼓励、值得考生们学习的事情吗?”
赵兰香的话,激得省报的记者停下了脚步,
她引导着记者坐下来,好好采访贺松柏,让他使劲地往国家尊敬知识分子、爱惜人才的方向写,她粗略地看了一遍通稿,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人走了。
贺松柏见了对象这幅架势,颇有些哭笑不得。
赵兰香说:“柏哥,这可是让你出名的机会。”
“只有让别人看得到你了,你身上的问题才能够引起社会的注意。”
贺松柏闻言,默然了。
他觉得对象说得话很有道理,他笑着道:“你想得可真深远。”
不过令贺松柏没有想到的是,正是赵兰香坚持要写的一个报道,最后成了送他去大学的契机。
……
没有几天,顾怀瑾很快就收到了付先生的电报回复,他跟贺松柏说:“解聘了,吴庸没有了工作,恐怕得乖乖回河子屯了。”
说着顾怀瑾冷冷地瞪了一眼胡先知。
正在烧柴的胡先知面苦心苦,他将心里地委屈压下,把熬出的白粥端了出来呼唤顾怀瑾吃。
“老师喝粥了,打了两只你喜欢的鸡蛋,好吃。”
为了不让顾怀瑾疏远他,胡先知老实地招来了,他跟顾怀瑾交代了那天的事情。
胡先知脑海里浮现起那日吴庸面含微笑的表情,不禁地打了个哆嗦。他跟顾工说:“他让我带了一句话给老师您。”
“他说,所有的苦水都注入他心中。”
那天胡先知去了x大,他失望地质问吴庸去年冬天山上烧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