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南先生没错,阿岁也没错,他们都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人,”冲田总司哪里不知道新见雪对土方岁三的不以为然,他的表情十分认真,“错的是这个世道。”
不,就是土方先生的错。
新见雪在心中默默反驳。
只有冲田总司一厢情愿地认为山南敬助和土方岁三争执不断却依然是同志——不,不对,或许他很清楚这一点,只是不肯接受事实。
新见锦是她的生父,山南敬助是她的养父,这两个人都先后死于土方岁三之手。新见锦死去的时候她还没有很深的感触,毕竟那时候她年纪小,被寄养在祇园,他们父女很少见面,关系并不融洽。直到山南敬助收养了她,她才感受到了何为“父亲般的关爱”,也见证了山南敬助从意气风发到灰心丧气的全过程。
短短两年而已。
“这世道实在太严苛了,”冲田总司坚持这样说,“明明大家都想要变得更好,幕府不过晚了一步。可也不能怪人们太急躁,都是西洋人的条约太过分,人们都快要活不下去了。”
山南敬助是个真正的智者,他能看到幕府的弊病,却没有改革的途径。由于中央集权控制力的下降,在强国的目标前,幕府反而成了绊脚石。
当幕府还在用软弱的眼光瞩目西方之时,其潜藏的敌人们已经汲取了足够的力量,将整个国家固有的利益分配重新洗牌。
“有时候我会想,山南先生一定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冲田总司自顾自地说道,“他的理想不可能实现,所以他才放弃一切脱队了。可是逃避太怯懦,所以他又回来了,情愿切腹贯彻忠义之心。”
大政奉还还不够,王政复古才是攘夷派想要的,在这场争斗中,幕府已经彻底失败了,余下的人不过苟延残喘。
此前立场坚定的新撰组必将为幕府陪葬。
攘夷派带来了政治改革,带来了新式武器,武士的时代结束了。
新见雪对此不置可否。明明可以活下去,却选择了死亡这件事,令她心生怨愤,难以忍受。
看上去再怎么高尚又如何?山南先生不过是换了种方式逃避现实。
这是山南先生的选择,所有人都不希望看到的选择,连土方先生也不希望。她知道她没有怨愤的立场,但除了怨愤,她的心情根本无处安放。
而此刻,她只替冲田总司拢了拢衣襟,摸了摸他的手,然后把他手边冷掉的茶水挪开:“总司叔叔,药师先生说了,不要思虑过重。”
冲田总司一把抱住新见雪的头,用力揉她的脑袋:“要叫哥哥!”
新见雪默不作声。
她可以感觉到冲田总司的虚弱和惶恐——他已经病了很久,连跟着新撰组北逃都做不到。肺结核是不可治愈的,自从确诊以来,天性乐观的他不可避免地开始考虑死亡。他甚至已经给新见雪找到了下家,松本御典医是个仁慈的人,他愿意庇护冲田总司,自然也愿意庇护他看重的小女孩。
她感受着冲田总司胸前硬邦邦的肋骨,明白这个人形销骨立,时日无多。
冲田总司以为自己会死在许多人前面,然而他所敬爱的局长近藤勇已经被处决,两个月了,没有人敢把这消息告诉他。虽然他快死了,但所有人都希望他能走得没有遗憾。
然而怎么可能没有遗憾?
他是新撰组的壬生狼,最强天剑,他信奉手中刀剑,但刀剑在火炮面前不堪一击。
戊辰战争击碎了所有妄念,希望变成绝望。
许多人审时度势,明白了重建国家前景可期,他却只从中明白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就算这个国家会变得更好
可这同他和他的同伴们,都没有关系了。
“既然如此,”一个古怪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想不想,改变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