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楚之他爹晏佶生在皇家,国破家亡之前,他的老师全是天下一等的大家,他自己本身也聪明,十三岁时便得了“神童太子”的美称,可是没两年他顺遂的人生便打了个弯,急转直下了。
所有蛰伏在粉饰太平之下的凶兽不约而同地借着天降大旱的“东风”一路杀进了洛阳城,最终姓赵的拿了传国玉玺摇身一变成了新帝王迁都汴都。晏佶提早被忠心的臣子与仆役送出皇宫,虽逃过了一场血腥的坑杀,却一路向南颠沛流离。
没多久,岭南迎来了它新的主人——恭王秦道庭。
晏佶终日浑浑噩噩东躲西藏,一眨眼,竟已过去了两年。
恭王带着他引以为傲的三十万大军经过荆州南阳郡时,晏佶恰巧遇见那一队绵延不绝杀气凌然的兵马。当时他就想,若洛阳被围之时这支劲旅不在姓赵的麾下,若这三十万大军姓晏……
可兵马不归晏氏,民心不向晏氏,那场旱灾是神降天火要亡晏氏啊……
战马疾驰而过,晏佶灰头土脸靠着墙角缓缓跪倒,终于泣不成声。
之后十年,大魏江山接连换了两个皇帝,而当初高祖皇帝亲封的两个异姓王不仅屹立不倒,还越发的权势滔天。敬王十七万大军扩充至二十二万,分作须弥重骑与鹰踏轻骑两支,铁蹄下羌族几乎灭族。恭王三十万大军分作赤虎、雪漭、穿林三支,每一支兼备步、骑、车、斥候等,灵活多变。汴都赵皇却只有区区十万的禁军。
曾经的一国太子却在这十年里成了见不得光的老鼠,骨肉都被酒泡烂了的臭酒鬼,所幸在他脑瓜子还清醒时,他就在旧臣的劝导之下留下了一支血脉——晏楚之。
晏楚之被前朝的旧臣教养着长大,被灌输了一脑子的复国口号。他年纪还小时被那些复国口号所感动,满脑子的夺回晏氏江山,却被他那烂酒鬼爹拎起来打了一顿又一顿,控控他脑子里的水。
当时的晏楚之觉得他爹窝囊,后来长大了,才晓得曾经的“神童太子”才是真正目光长远之人。晏佶的打骂,也是他留给亲儿子唯一的少得可怜的爱。
山河既定,复国没有意义,更何况赵氏已经开始遭报应了,他们何不看着当年的乱臣贼子作茧自缚把自己扼死在皇位上呢?
晏楚之十二岁时,晏佶没能熬过他的旧臣们,先一步去见阎王了。旧臣们也紧跟着前朝太子的脚步一个接一个下去了。
恭王世子十一岁那年,晏楚之刚好二十及冠,孑然一身,自行来到岭南交州,自请入不平馆。
当时,秦蔚先问他会什么,他答非所问:“草民乃晏氏之后,前朝太子之子。”
秦蔚二话没说先让一名玄甲把他绑出去拴在马后拖行三里,晏楚之几乎全身皮开肉绽,血染了一路。被拖到秦蔚面前时,秦蔚再问他会什么,他还是说:“草民乃晏氏之后,前朝太子之子。”
秦蔚这次和颜悦色地用一柄玉如意抽他的脸:“前朝太子算什么东西,前朝太子之子又是什么东西?你小子拿一个前朝遗孤的身份就想来本世子这儿混饭吃?没睡醒吧?”
他不说话。
秦蔚一边打他的脸,一边接着道:“我爹以前砍了你爷爷,如今你找上门来,我给我爹积点德,不杀你——滚!”
晏楚之暗暗叹了一口气,终于低头道:“我所学芜杂不精,但在父亲清醒时为其言传身教帝王术,自请入不平馆,做殿下谋士。”
世子爷心狠手辣,不是他想要的主子,却也不差,配得上他为她卖命了。
秦蔚果然被“帝王术”三个字打动,把他留下了。
一晃三年过去,他借王府浩瀚书海成了一大“杂家”,更是世子座下无双谋士,秦蔚这些年做的正事、坏事、荒唐事都没少了他的出谋划策。
秦蔚走到不平馆,先是回自己的院子里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随后慢悠悠地逛到晏楚之那儿,状似不经意道:“知了,我爹回来了。”
知了是秦蔚给晏楚之起的外号,之音同知,秦蔚叫他知了,算是“亲切”地嫌他话多。
晏楚之原本在自己跟自己下棋,闻言,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笥里,起身请世子爷到桌前坐下,自己则去关门——世子爷进门都不晓得把门带上的。
晏楚之走到她对面坐下,给她倒了杯茶:“殿下请。”
秦蔚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三个事。第一,姓沈的手越伸越长了。”
晏楚之颔首:“意料之中。”
秦蔚皱眉道:“这两个月忙得跟陀螺似的,我都来没得及跟你说——先是沈礼策向我示好,给了我一个来路不明的‘桩子’的名册,前两天又是沈宿多管闲事来堵我杀人,不知道他们父子俩……”
晏楚之道:“应当是两码事,沈宿北上需王爷庇护,沈礼策给殿下一点好处无可厚非——毕竟想杀恭王世子的人多,想杀沈宿的就殿下一个。”
秦蔚道:“还有就是我爹那边,我的人刚传来的消息——我爹好像有意过完年就提沈宿做赤虎的军师中郎将。”
这次晏楚之愣了愣,良久才恢复了平静:“这么快……不过既然是王爷的意思,殿下便随他去吧。”
秦蔚皱了皱眉:“你不是说赤虎不能放吗?”
晏楚之摇头:“殿下未来要坐稳恭王的位子,三十万大军不能散,十二万赤虎自然不能放……可是殿下,若是王爷打算将恭王爵位与三十万大军军权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