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却无碍赵琮回忆。
十五年前的除夕,各地藩王携世子入宫拜见官家,虽有诸多教养礼仪束缚,但只待官家一声“小孩子们都出去玩儿去吧,不必陪朕拘着”,众皇子与世子便蜂拥出屋嬉笑玩闹。
皇子们自然是与各自亲近的兄弟待在一块儿,而各个藩王的世子则不见得有多熟稔,大多各自与各自的随从待着。
由于敬王世子身体羸弱,没有随敬王南下来到汴都,当年在场的所有皇子与世子中最威风的便是恭王世子秦蔚。
秦蔚被六个年轻高大的侍从簇拥着,还有两个给他备着各式各样的零嘴儿与小玩意儿。而他本人则以刺绣繁复的发带将长发松松束着,齐眉勒了一条细细的暗红熟革抹额,裹着一身朱红的锦衣,脚蹬一双皂黑小长靴,活像一个冰雪捏成的福娃娃,生得伶俐可爱。秦蔚懒洋洋地坐在廊下,路过的北风与飞雪都被侍从挡了去,他就在那儿静静地看着几个相互熟稔的孩子玩闹,贵气天成。
没有小孩子不向往这样的威严,包括矜贵的皇子们。
只有赵琮的哥哥赵珏除外。
因得赵珏已有十四五岁,算是半个大人了,他对秦蔚那种装腔作势的威严并无羡慕。赵琮以皇兄马首是瞻,自然也就跟着皇兄站在桥下赏雪景,只是对那个人的气势……还不能做到像他皇兄这般无感。趁着皇兄微仰下颌打量远方的功夫,他悄悄地一眼一眼地瞟着廊下的秦蔚。
很快,秦蔚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他笑眯眯地看过来——赵琮与那双透亮的深栗色眼瞳一对,莫名呼吸一滞。
赵珏早将自己嫡亲弟弟的小动作纳入眼下,只是大过节的,也不好说他,只有些无奈道:“琮儿想去和恭王世子玩儿?”
赵琮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不想”说着便往赵珏身后躲。远处,秦蔚见他畏畏缩缩的样子,不屑笑了一声,偏过头去。
那双深栗色的眼瞳不再注视他,他又突然感到茫然若失。
深栗色……
赵琮合了合眼,他记得那个所谓的“恭王世子”的瞳仁应当是黑色的,反倒是那个“燕燕姑娘”的瞳仁是栗色的。
想到汴都皇城中那些有关恭王世子的传闻,他不住地摩挲画像上那个模糊的肖像,试图拨开笼在记忆与年岁上的迷雾。
若他映像中的可爱童子与他刚见过的高挑女子是同一个人,那恭王世子究竟是谁?是恭王想要保护年幼的世子还是他根本瞒天过海给女儿安了个世子的名头?
暗卫试探着问:“王爷,可是这恭王世子有什么古怪?”
赵琮一顿,脑海中莫名浮现他在王府与那“燕燕姑娘”的初见——她站在一树桂花之下,仰头看着那点点嫩黄的花簇……笑眼与额间明珠一般明亮。
他镇定道:“没有,本王,只是想……知己知彼。”
这个暗卫是他嫡亲兄长赵珏送给他的,虽然不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人,但他用了这么多年,也将这人视为心腹,只是这事,他不想让这人知晓——或者说,除他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至于那短短一句谎话,好似用尽了他全身的气力——这是他第一次说谎,竟为了那个身份不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