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琮起先不明白为何恭王待他走了一半又让“世子”请他回去,等从后山进了恭王府,见了一个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谋士,这才晓得背后的隐情,不由冒了一身的冷汗。
那年轻谋士并未与他透露过多内情,只将前赤虎副将高树修手中曾过了一批送往汴都的五石散这事与他说了说。
赵琮自己联系五年来各种各样的大小事,就把这事的前因与可能导致的后果想清楚了。
五石散一案,如今看来必有幕后操纵之人,此人的势力连接岭南与汴都,以岭南秦氏恭王最有嫌疑,可看秦氏这反应,估计他们也是被算计进去的倒霉蛋。
汴都于大魏三方大势力之中居最弱,但却最为复杂,遍布各方眼线探子,明里暗里各个操棋人在此角力。五石散这条线索追索到汴都就算是断了。
但能在赤虎军中安插一颗暗钉的人会是什么人?赵琮出身皇室,对自己家那一亩三分地的势力与他那些个兄弟的本事一清二楚,若是汴都赵氏有谁能在岭南安插探子官位高到如赤虎副将的,那官家在棺材里都能笑出声来——即便他被这股势力所害死。
岭南与凉州的两位异姓王,之所以能权势滔天,除去接连两位官家本事不够弹压无能以外,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两位王爷手中的数十万大军皆由他们亲自一手建起,无论这二三十年来军中内部如何分化,两地军士对各自的王爷有着天生的敬重。底层的士兵尚且如此,军衔越往上的,便越是忠诚。
秦夏两王,拢共五十二万兵力,堪比铁板,水泼不进,难以渗透。
但是难,也不见得完全没有可能。汴都赵氏做不到是显而易见的,西北那位……还真有这本事。
若官家之死与被秦氏恭王及时扼死在襁褓之中的这一桩隐患果真是敬王一手操纵的,那西北夏氏的手段与意图就有些教人毛骨悚然了。
夏白泉将手伸向岭南与汴都,先除了一个他看不顺眼的皇帝,将汴都搅成一滩浑水,再留一手将黑锅推给岭南……这招代价花得大,但若能成功,收益就远不止是买通一个赤虎副将的价钱了。
五年前官家上蹿下跳,费尽心力想要促成岭南撤藩凉州元气大伤的局面,谁料早被西北鸢察觉,而以那位睚眦必报的性子,即便官家的算计还没落到实处,他也要让官家尝尝招惹他的后果。这不,姓夏的刚送他上了黄泉路,又参与夺嫡,借刀撤藩,染指江山了。
夏氏所谋,从前不过凉州十四郡,可官家这二十年来先是杀人爱子后再想把人当刀使,终于捅了马蜂窝,还殃及岭南安分多年的池鱼。
赵琮自己平心而论,形势如此,大都是官家自个儿作出来,他想请恭王出兵勤王扶他皇兄登基,恭王心里膈应也能理解。
只是,如今西北那位把刀子捅到岭南秦氏跟前了,他们……是否真咽得下那口气?
恭王府中的人比闽王知道的多得多,思虑与考量也比他多。
恭王麾下当年三百智囊,如今只剩一百多个,这一百多个里有一半都在暗处钻研常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机簧异术,剩下的一半里又有一半老的老病的病,到现在还能用的也不过二三十人。
是以,王府念庭居中,以恭王座下首席谋士路秩为首的二十几个老人与以世子座下首席谋士晏楚之为首的二十几个年轻人,泾渭分明地相对而坐,正中首位坐的自然是恭王千岁,而恭王左首与右首坐的则是沈宿与秦蔚。
这一屋子的人,分别代表着老恭王的势力、未来新恭王的势力、兼具赤虎与节度使的势力,这样的场面,直至老恭王寿终正寝,也不过就这么一回罢了。
这一回集议,决定了岭南几年甚至是几十年后的未来。
秦蔚坐在右首,她旁边坐着晏楚之,晏楚之旁边则是路春永。五年前的“吸金蝠”一案由不平馆一手策划,五年后的高氏遗留案又是晏楚之出谋划策,今日便先由晏楚之讲一讲前情,方便那些个被找来议事的老人们将形势掰扯清楚。
路秩坐在沈宿下首第一个,正对侃侃而谈的晏楚之,他边听晏楚之说话,边一眼一眼地瞥着若有所思的路春永。秦蔚早知道晏楚之要说些什么,懒得再听一遍,便杵着下颌看路秩老爷子跟翻白眼似的看着他侄子。
路秩平心而论,即便他当初看不上世子那三瓜两枣的功绩,他还是把自家侄子塞进不平馆,一是为了让路春永看着点世子以免这恭王唯一的继承人搞出什么幺蛾子,二来也未必没有一点想要看着路家两代谋士均位列新老两位恭王座下首席的意思。可惜路春永那首席的位子没坐几年就换成了姓晏的前朝余孽,路秩不可谓是不恼火,顺带迁怒了一回世子秦蔚,愈发认为她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直到五年前,赤虎主将吴饮侦那一跪,三军皆服世子,他才意识到自己小看世子了。
她行事荒诞手段狠辣是不错,但没有人规定岭南未来的主子须得是个品行端方的人物,更何况在这山雨欲来乱世将起的时候,那样的领袖活不长。岭南若想在如今大魏的形势下偏安一隅是不可能的,唯独姓秦的顶梁柱强硬且铁血,才能拼出一条生路。
秦蔚这个新恭王,路秩不得不认。
但他有些为路春永与沈宿感到可惜。若路春永能作为世子座下首席谋士,随世子袭爵扶摇直上,那是再好不过,也不算辱没了他路家的门楣。而沈宿……他为分散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