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赤甲轻骑大刺刺出了岭南镇山大营,向北方奔去。

与此同时,驻扎大魏西北凉州的鹰踏轻骑也分出一队,昼夜不息,向南而来。

两队轻骑马蹄掀起的扬尘刚刚落地,驻军擅离营地的消息便插翅般飞往汴都,传到当今天子的耳朵里。

官家前些日子刚得了皇七子,这几天那是从头到脚都写着“朕心甚悦”。眼下他正抱起自己那胖乎乎的小儿子,就听宫人附到耳边低声道:“陛下,不好了!敬王恭王各派了一队轻骑,人数不清,朝咱们汴都来了!”

官家额角绷起数条青筋,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们,竟真的,敢反么?!”

报信的宫人连忙跪下,额头紧贴地板,不敢多话。

皇七子被官家攥得生疼,哇哇大哭起来。

这时候,这哭声,要多晦气有多晦气,要多应景有多应景。

官家又惊又怒又悲又恨之下,竟摔了亲儿子,拂袖而去——吓得贵妃娘娘与一众宫人险些晕死过去。

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官家气急之下的这一摔,摔得皇七子赵瑾在二十多年后顺利长成了未来新恭王口中“脑子被他自己当饭吃了的蠢货”。

后话暂且按下不提。先来说说将官家气得不行的两位王爷。

岭南秦氏恭王,封地交州七郡并益州兴古郡、建宁郡、永昌郡。羌北夏氏敬王,封地凉州十四郡……若是官家有本事且有胆子将自家亲爷爷从皇陵里请出来,他一定要跟这位开国皇帝一哭二闹三上吊:您老作甚要给两个异姓王划这么多地?您老为啥走的时候不带上您那两位小兄弟?

大魏江山,南秦北夏,中间夹着个颤颤巍巍苟延残喘的汴都朝廷,官家几乎日日提心吊胆,生怕两位异姓王率大军或北上或南下,双双攻进汴都,替他免了这憋屈皇帝的职位……实在不能更惨了。

如今的官家有时候甚至都怀疑自己那短命老爹是不是被隔三差五有点儿小动作的两位藩王吓死的。

如今,被吓死的人恐怕要变成官家自己了。

一千里,八百里,七百里,五百里……三天内,两队兵马的传报一封不落地递到官家面前。

最可笑的是,只有驻军给汴都递传报的,没有站出去替赵氏皇家挡一挡那虎狼之师的。

延和殿中,宫人在时,官家还勉强挺直了腰板,面沉如水。宫人退下后,官家伏在龙椅上,双手握拳捶打着龙椅上栩栩如生的浮雕。

后来有宫人私下说道,那天官家哭了,哭声压得很低,但在殿外都能听见。

不知他是因愤恨而哭,还是因怕死而哭。

传报一直传到汴都外一百里。

官家已全然丧失了精气神,瘫坐着,等待恭王或是敬王破城而入。

可是他没等到。

天子近卫终于在两王兵马距离汴都只有百里处时,传回了准确的消息:两队轻骑相遇后,便不约而同却泾渭分明地向西而去,直到距离汴都五百里开外了,方才整齐划一地下马拔刀……演兵。

而那吓破众驻军胆子的两队轻骑,加起来竟才不过两千人!

远在汴都的官家听闻消息,一时蒙了,竟不知该庆幸还是该痛斥两位异姓王居心叵测蔑视皇威。

皇域之内,非诏不得过兵马。而恭王敬王的人不仅进了皇域,还在距离汴都百里的位置碰了个面,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他们何止是蔑视赵氏皇家?他们眼里根本没有赵氏帝王!

恭者目中无人,敬者嚣张跋扈,恭敬恭敬,这两位王爷的封号,实在定的讽刺。

晨光微熹,黎明将至,官家已近三宿没睡,一双眼红得能滴出血来,可他却无丝毫睡意。扶着御案坐直了,官家叫大太监永福进殿,不知下了怎样的旨意。永福领旨避开所有人,悄悄出了一趟宫,回来时,带了一个人。

此人姓甚名谁样貌如何全然无人知晓。

那人与官家密谈之后很快便出了宫,出宫后便好似人间蒸发了,多方神通广大的探子愣是没能查出他与官家谈了什么,去了哪儿,做了什么,或者说,将要做什么……

一晃三个月,年节将至,各地藩王齐聚汴都,恭王敬王面上又和善又谦卑,好像给足了官家面子……然而官家明白,他们这是在戏耍他呢。两王眼里只有已过世十余年的高祖皇帝,只有那个带着他们南征北战最终开创新王朝的老大哥,至于先皇,倒也能给几分薄面,到了官家——就是他们连正眼都不带瞧的跳梁小丑!

官家坐在龙椅上,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下首两位异姓王,举杯敬酒……

若赵氏握了二十年的国玺不毁在他手上,他定要将高得过分的王权——扼死在这一辈!

除夕一过,藩王陆续返回封地。

敬王还没出关就听封地属臣来报,说是府上小王爷出门冰嬉时不小心被人撞到,掉进冰窟窿里,没了。

无独有偶。恭王已年过不惑,恭王妃也三十好几了,去年王妃好不容易有了身孕,这逢年过节的,竟突然中了毒。所幸救治及时,母子皆无大碍。

秦夏两王就是用脚指头猜也猜得出来是谁在背地里挑事。

虽说两王与官家的龃龉不便搬到台面上来,却不妨碍他们公然折返汴都,敲打敲打这窝囊皇帝。

只是官家好似听不懂他们话里话外的警告,左右为难一阵,期期艾艾提出:“两位爱卿封地不安稳,不如效仿其他藩王封地,朕派遣节度使为卿解忧,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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