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桢听到秦檀说话如此放肆,面上已有了不悦:“秦氏,不得失礼!”
“啪”的一声脆响传来,是秦檀狠狠将茶盏搁在了桌上。秦檀猛然抬头,盯着贺桢,道:“贺桢,我为何对她恶言相向,你心里难道不清楚么?”
贺桢哑口无言。
大婚之夜,他便丢下了新娘,秦檀会有怒意也是在所难免。
“罢了,快些敬茶吧。”秦檀也懒得和贺桢计较,只对方素怜说话,“等你敬完了茶,我还要送你件见面礼。”
方素怜眼帘微翕,露出不安之色。当她目光接触到贺桢的面容,便强打起笑容,温婉一笑,以示安抚。很快,她便取来了茶水,给新主母敬了一杯。
“方氏,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秦檀拨弄着茶杯盖,示意身旁的红莲将备好的礼物送去。
一道锦盘递到了方素怜面前,上头摆着一本破旧的《三十六策》。这本书实在是太破了,书线早就开了边,封面缺了个大角,每一页都是黄得发黑。
方素怜露出不解之色。她低头打量了一眼,却见这本《三十六策》里夹了一道签子,翻开一看,正好是第二十五策那一页。
第二十五策,谓之偷梁换柱。
方素怜的心,陡然咚咚急速跳了起来。
“方氏,你应该清楚我送你这本书的意思吧。别人也许不懂,但你一定懂我的言外之意。”秦檀轻笑着,笑容很是妖冶,“——我的意思是,你就和这本《三十六策》一样,因为又破又旧,只配在我屋里垫垫桌角。”
一旁的青桑忍不住用帕子捂着嘴,吃吃笑了起来。
——这本书已经很旧了,还缺了页,是小姐拿来垫桌脚的。今天小姐却特意将它翻了出来,说是要送给贺桢的妾室做见面礼。果然,现在这场面真是滑稽极了。
方素怜的肩微微颤了起来。
她眼帘微抖,温软笑道:“谢过夫人赏赐。”
秦檀当然不指望这点手段就激怒方素怜。她很了解方素怜,这个女人很能忍,演戏的功夫是一等一的好,连梨园的戏子都不如她。
方素怜忍得住,一旁的贺桢却忍不住。他对方素怜是真心喜爱,见不得秦檀如此欺负她,立即呵道:“秦氏,你可是没有将我放在眼里?还不快把这丢人现眼的礼物收回去!”
他的面庞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的、清冷的模样,像是久冻不融的冰雪。
一旁的方素怜却露出微微惊慌面色,小小地对贺桢摇了摇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慌张劝道:“大人,万万不要为了我得罪秦家!”
贺桢权当没有听见。
“贺桢,我是妻,她是妾。”秦檀不看贺桢,直直盯视前方,“只要我还是你的妻室,方素怜便会是任我折辱的奴才。我便是欺凌她了,又如何?”
说罢,她举起茶盏,将那凉透了的茶水一气儿泼在方素怜的头上。哗的一片响,方素怜的发髻、衣衫顷刻便湿了。混着茶针的茶水,沿着方素怜的眉骨、额心朝下淌去,弄得她面上一团狼藉。
方素怜蹙着眉,缓缓合上了双眼,一副饱受屈辱的模样。
“……你!”贺桢的呼吸略略急促了起来,他顾不得呵斥秦檀,连忙对丫鬟道,“还不去给姨娘擦擦脸!”他的拳头蜷了起来,指甲狠狠刺着手上肌肤。
秦檀瞧着方素怜狼狈的样子,轻笑了一阵子,转头问贺老夫人:“娘,秦檀可有做错?”
贺老夫人忙不迭答道:“这方氏是个贱妾,贱妾便是奴婢。区区奴婢而已,檀儿责罚便责罚了,不算什么大事。”说罢,又连忙劝贺桢,“桢儿,好好待你媳妇,不要欺负了人家。”
秦檀挑眉,瞥一眼面无表情的贺桢,对身旁丫鬟悠然道:“我累了,回去吧。”
说罢,便兀自转了身,懒懒踏了出去,那模样隐隐含着一丝娇扈倨傲。
秦檀步出正屋后,心底长舒了一口气。
前世的她,在嫁入贺家之后总是在隐忍,总是努力藏起棱角锋芒,力求温柔大度。她与方素怜,便是在比谁更能忍、谁更温婉。
如今重活一世,秦檀忽然想到:到底有什么好忍的?
——她就是作恶多端,就是要给方素怜难堪,贺桢又能耐她如何?横竖贺桢都不会喜欢自己,何必再蓄意讨好他!
真是舒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