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是雁回城?”温都苏瞠着眼睛又挣动起来,他提着一口气想坐起来,但在寒夜里过久的奔袭耗尽了他的体力,拼尽全力的挣动更像是肌肉的抽搐。见着耶律引岳在侧,那守夜人正欲将温都苏摁住别让他在大皇子面前失仪,却不想在搂住温都苏肩头的一瞬间,温都苏竟颤巍巍的抬起了被冻裂的手。
“我的马呢?我的马呢?”温都苏一面伸着手一面喃喃着。帐内因火塘高烧而温暖如春,他冻伤的手不住的在虚空抓挠着,以致手背上凝涸的血口子又再度迸裂。细细的血流自他手背蜿蜒而下,但他似乎丝毫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一直执着的伸着手,神志介乎于清醒和混沌之间:“我要去…去雁回城向大皇子复命……我的马呢?”
“你要见大皇子?”守夜人闻言迟疑的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耶律引岳。耶律引岳此时腹萦百惑,见温都苏说着要见自己忙上前蹲在温都苏身侧。守夜人见状,忙拖来两个箭袋让温都苏靠着。耶律引岳看着半昏半醒的温都苏,一面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脸一面沉声问道:“温都苏,你有什么要说的?你怎么跟天狼骑分开了?可是二弟出什么事儿了?”
话一出口,耶律引岳只觉心跳蓦地快了几分,他一想到耶律引铮可能命丧凉朔原,那一直隐蔽在心底的便像是一头饿狠的野兽在围栏里横冲直撞。他看着憔悴不已的温都苏,喜悦之情几乎自他眼中喷溢而出,他迫不及待的想听见耶律引铮命丧凉朔原这个好消息。但碍于面子,他只能皱着眉拧着脸强作担忧状。温都苏看着耶律引岳,只觉他原本英武的面孔上情绪杂糅扭曲,活像一只面目狰狞却开心不已的恶鬼。
不过恶鬼也会有快乐这种感情么?温都苏不是恶鬼自然不明白耶律引岳的心情。当时耶律引铮对他说耶律引岳想对天狼骑动手时他心底其实是不愿相信的,没有谁会愿意对自己的同胞刀锋相向。一路上他还曾有过隐秘的期待,但这整军出发的烈虎骑彻底踏碎了他心中最后一点期冀。温都苏只觉耶律引岳握着自己肩膀的手微微颤抖,想来心下当时百味陈杂或是只觉自己胜券在握。
他转了转眼珠,两眼一翻。耶律引岳瞧温都苏翻了白眼以为他又要昏了过去,忙想伸手扶着他,却不想温都苏连打几个喷嚏,唾沫鼻水溅了耶律引岳一脸。这下耶律引岳的脸是真拧成了一团,他正想起身,却见着温都苏悠悠睁开眼睛盯着自己看。
“大…大皇子殿下。”温都苏颤颤巍巍的抬起手,耶律引岳见他醒了,也顾不得身上污秽,忙蹲下身握住温都苏的手,眼中似是担忧意切又似是狂喜万分:“温都苏,天狼骑可是出事儿了?”
温都苏反握住耶律引岳的手,喉头滚动支吾间眼中情绪激荡万分。耶律引岳总觉着不对,如果天狼骑真的出事,温都苏此时不应是目眦欲裂血泪齐下的请自己出兵相救么?可现在温都苏的确是目眦欲裂血泪齐下情绪激动,简直可称喜极而泣。
耶律引铮出了事温都苏能这么开心?耶律引岳满腹狐疑,心道难不成是自己理解有误。可还没等他开口再问,便又听得温都苏颤颤道:“末将奉二皇子谕令……携天狼令请见大皇子……恳请大皇子,出兵相援天狼骑!”
出兵援助?难不成耶律引铮真的兵败凉朔原了?思至此处,耶律引岳顿时心生一计。若耶律引铮真兵陷重围,那自己只需当着没见过温都苏拖延着不去援助不就完了?他知肖等着耶律引铮被东周的镇朔军斩了,且还不必背那弑弟夺位的骂名。
可耶律引岳怎么也想不到的是,温都苏下一句话便如一道晴天霹雳一般将自己炸了个神思茫然。
“二皇子带领天狼骑,奇袭破凉朔,截获东周军粮米面等粮食共五万石,麻布棉制品不计其数,且尽斩东周镇关兵士……二皇子此时已率军直攻寰州城,预计天明时便可破城。故特派末将来请援烈虎骑以押送战利之物回国,更望烈虎骑出兵,联手夺回年前被东周楚氏所夺的朔应二州。”
什么?耶律引岳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他只觉自己的脑子里炸炸嗡嗡的,但温都苏憔悴却兴奋的面色明确告诉自己的臆想就是臆想罢了。他推翻了自己所有侥幸的想法,以一种最直接却不容置疑的语气告诉了自己天狼骑大捷的消息。耶律引岳算破脑袋也想不到耶律引铮竟然会破了凉朔关。
那可是东周的天险门户!他怎不知凉朔关如今是楚凌云亲自驻扎?昔年东周丢了凉朔关,也不过是因东周寒灾流民暴乱他们才得此机会乘虚而入,可那时耶律引铮还在番疆征战,天狼骑调不回凉朔,故占了没多久的凉朔关便被楚氏带兵给夺了回来,而他们却为此折了豹王。
难道天狼骑果真如此悍勇不可挡?难道真是耶律引铮真的是露曲喀格神女的孩子,无论何时都如得神佑?如此绝境之下,他还能破关而后生?
“好、好啊!二弟果真神勇!”耶律引岳干巴巴的皮笑肉不笑了两下,此时他心中是真的百味陈杂。他看着虚弱的温都苏,脑内思绪千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