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震惊简宁的奇思妙想,而简宁同样震惊唐寅的厚脸皮。
自己要的昆曲艺人带来了,唐寅同志很有节操,一分没贪污,很是尽心尽责;可除去艺人,他还带来了两个人。
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虽是穿着朴素,未施粉黛,可却瞧得出年轻时的风姿卓然;妇人手里还抱着个小姑娘,看样子也才满周岁。
这都不打紧,最关键的是,他为什么还带了这么多家当来?这是打算长住的样子?
简宁深深凝视着这一家三口,这一刻,她的脑里忽然闪出一排字来: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正在凝视你。
唐寅,就是那个深渊……
“哈哈!”
唐大才子依然潇洒风|流,推着女子介绍道:“九娘,这就是晋陵百小生。云舒侄女,这是贱内,沈九娘。”
原来这就是沈九娘!
简宁不由眼前一亮,对这个传奇女子打量起来。
唐伯虎一生有三个妻子,一个去世,一个离婚,还剩下一个便是眼前人了。
这个沈九娘本是苏州名妓,但后结识唐伯虎后,两人引为知己,渐渐生了情绪,最后嫁给唐伯虎为妻,后来还生了一女儿。
只可惜红颜薄命,唐伯虎街边卖画生意不好做,生活困苦,甚至要借钱为继。沈氏为了让唐伯虎专心作画,辛苦操持,最后早早便去世了。
唐伯虎也因她去世,日日借酒消愁,无心工作,最后早早离世。
看到沈九娘,简宁忽然有些相信唐寅现在去青|楼真得只是赚外快的,没去风|流。
唐伯虎走之前拿了十两稿费,简宁还送了他十两当盘缠。可现在看这三人,唐伯虎身上衣物单薄,而沈九娘与女儿身上的衣服却是新的,显然,有了钱的唐伯虎第一个想到的是妻女。
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再留恋青|楼女子了……
沈九娘行了一礼,道:“先生大恩,没齿难忘。”
简宁摆摆手,“那是唐叔本来就厉害,与我有甚关系?至于盘缠……”
她抿嘴一笑,“君子有通财之谊,我虽是女子,可却也向往君子。”
这番对话,立刻将两个陌生人的关系拉近了不少,沈九娘抹着眼泪道:“自打夫君被污科场舞弊后,除了少量几个友人还往来,其他对我等多有糟践,日子困苦不堪,赚得银两也基本都还债了。”
她吸了吸鼻子,又行了一礼,“多谢先生给了我夫君一条活路,以前从不知写话本竟能这么赚钱,以后囡囡就有出路了。”
她说着便是冲自己怀里孩子道:“快,叫嬢嬢。”
“婶婶快别这样说。”
简宁摇头,侧身道:“快进屋坐着吧,外面风大,可别让孩子受寒了。”
“嗳。”
一家人进了屋,一番沟通,简宁明白了唐伯虎的意思。
原来他觉得自己还是得跟着自己学一段时间,但又不放心家人,故而将妻女带来。索性还了债还剩下点银子,便是交给简宁当房租,学费与伙食费了。
简宁看着这三人困苦的样子哪里肯收?几番推搡后,拿了五百文一月算意思意思了。
日子倒又变得简单起来。
家里有了孩子,沉静的小院变得热闹了起来。二哥也似有了新玩具般,天天逗唐寅闺女玩,一大一小的,这可算对上眼了,搞得囡囡晚上老尿床,都是白日里疯的。
为此,简宁说了二哥好几回,不过孩子爹妈倒是不在意,只说二哥心性好,囡囡有他陪着做事也放心。
沈九娘以前出生青|楼,琴棋书画精通不说,也是个会做人的。知道简宁是怜惜他们,故而平常也会帮着操持家务,顺带着家里的衣服都让她包了。
这年头的名妓那都是当大家闺秀养的,她这一出手,张妈等人的手艺就不够看了,那绣的花样或别致或淡雅,倒是极符合简宁的心意。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极快,当李娘的葡萄膏起锅时,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
简宁穿着九娘做的棉袄子,一件带兔毛边儿的杏色斗篷将人裹得严严实实的。没法,她这身子还没彻底调整好,气血不足就怕冷。这不,手里还抱着一个暖炉呢。
本这大冷的天窝屋子里是最舒服的,可一场初雪让家里又热闹了起来。二哥是闲不住的小孩子心性,见了雪花飘零哪里还坐得住?且唐寅夫妇都属于文艺青年,见着下雪了,自然要红泥火炉,绿蚁新醅酒的来一番抒发,特别是院子里还载了一株梅花,更是激发了唐寅的画性。
初雪飘零,梅花绽红,几人坐在廊庑下,桌上的红泥小炉冒着烟气,煮得发白的羊肉汤冒出香气来,将切好的菘菜(白菜)放入其中,那汤中都能带出菘菜的甜味来。
喝一口温得刚刚好的石龙嘴黄酒,就一口羊肉或一口汤,一家人都舒服得眯起眼,只觉这日子过得太惬意了。
唐寅哼起了小曲,几个带来的昆山艺人也是跟着唱了起来,院子里一下又热闹开了。
长生殿已在几人的合力下写出了几个回合出来。说来惭愧,在这场合作里,其实简宁也就起个头,剧本大多唐寅与几个艺人完成,而自己不过只是提供点思路罢了。
这厢院里唱得热闹,而在院外的人却是面露苦涩。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来了,可到了这会儿却是无勇气走进去。好似他与她一下就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桃花仙人的身份他搞清楚了,简娘子的近况他也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