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渡在上空怒喝斥责,可他的心里却浮现出曾经的那一道灵气的身影,五百年沧海桑田,如今所有以前的人和事都不复存在,独独剩了他一个人。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儿,今夜站在星夜下的垂朽老者。
可唯一不会忘的,始终都是那一张对世间一切抱有美好幻想的笑容的脸畔。那在岁月中曾经如此刻骨铭心的的回忆,那曾经一直与他从小到大未曾离弃的知音好友,那曾经一直埋在心间到最后都没能说出口的深深心意。
就这样随风云散。
五百年一别,她从此只在记忆中。
玉渡虽是心神激愤,可被他唤作玉悬阳的人影却始终不为所动,他忽而低笑几声,抬手从他左心口往下向右抚摸下去,被震碎的斗篷早已经不见了踪迹,只见他仍是一身黑衣,衣上偶尔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咒,黑光流动在衣间,他抬眼看向了玉渡,只道:“在你以为看似祸害世间的巫古秘术,殊不知在无数次生死攸关的最后,都是它救了我这将死之身。”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将胸前黑衣敞开,一股气势无形之中散发开来,当玉渡看清楚的第一眼之后,他就忍不住心惊肉跳,玉悬阳的胸口上,从心口往下向右直至腹中,有一道深刻入骨、隐约能见到体内脏腑的淋漓鲜血剑痕!
几乎纵贯整个胸腔腹内!
古拙的剑气五百年不散!
他的生机正在不断流失!
即使是现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情况下,玉悬阳也只是露出了这世上几乎没人知道的秘密,在这两个唯一与无从所知的五百年前有关联的人面前,他的声音略显凄凉:
“我明白当初那一剑是他留了手,也知道他终究对我这个师兄的情分没有消失。可是你知道么?要是他那一剑下了死手,我也许就不用受尽世上最煎熬的痛苦,那种感觉犹如万剑穿胸,每日每夜都不停撕裂我的身体,几近死亡却又在鬼门关兜兜转转,就这样过了这么久。”
随着他的声音无奈悲亢,他又仿佛可以找到诉说的对象,孤身将自己藏起来这么久之后,他摇头嘲笑道:
“我虽如今看起来样子比你年轻,但资历仍旧是你长辈,我这一身本应该是白发苍苍的将死之躯,可硬生生撑过了五百年后,不知在哪里听得,竟成了别人艳羡的返老还童仙身。呵呵,可笑这世上只有我明白,这终究不过是回光返照之象,短则此间十年,长则往后三十年,我终将身消魂散,超脱三界之外,不得救赎!”
玉渡听得神色沉重,他的眼眶红的渗人,他仔细打量着这个看着比自己还年轻的人影,可那人切切实实又比他活得更久,玉渡的身形仿佛随着记忆抖了起来,他咬牙冷喝道:“巫古法术自古百害而无一利,你当初身为长渊掌教,却暗自深迷之中,你倒是说说,你为了这副样子,到底残害了多少性命灵魄?”
玉渡的语气停了下来,心底一沉,再次接道,声音如风飘忽:“我至死都不会忘掉小晗师妹生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说她一生都在让你们上辈的三个人能够真正的放下芥蒂,纠结了几十年的心病不能就这样成了业障,她说她想要做好,只可惜事与愿违,一切都在那一天注定不会有善果。”
可惜了那个爱笑人儿一生简简单单的心愿,从前没能实现,以后也不会有机会去完成。
玉渡无奈,顿感悲凉。
可玉悬阳大笑了几声,脸色大变,转而一阵迷茫,他大喝道:“没能善始,如何善终?何况我这个当掌教的地位在那时远不如他玉逍遥,你们从来都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又何曾将我这个掌教放在眼里?”
“这本是你心中魔障!”玉渡在星夜下凌空正义凛然道,白衣仙袍如映月光,“师伯,当年你铸成大错,难道到现在还没有悔过之意吗?”
玉悬阳眼色阴沉,持杖静立,心中无数怨念响起,他的周身慢慢衍生出黑气,不断冲撞着玉渡布下的长云剑阵,随即沉声冷道:“罢了罢了,今日来此决不是与你讨教这些的,我只管要你一人和一物,你明白的。”
但玉渡此刻心如止水,眼中不容正色,他手中一道八卦掌盘凭空现出,另一手两指并立,如作法诀,加之一身白袍迎着风月,虚踏云雾化生的云剑。
这一刹那,大义当世!
他只缓缓言道:“人,你既错过了青华之行,自然日后你与他还能有缘再见;至于那一件东西,我不会给,也不可能给,天路已封数百年,一切都过去了!小殇拿命换来的三界,我不可能再让你去亲手毁了!”
“拿来!”玉悬阳持杖大力横扫挥出,在阵法中黑气弥漫入天,整个明亮的星夜顿时黑云遮掩,犹如将世间置身在混沌之中。
从人间往上看,明月暗淡,黑云低垂,盘旋在长渊上方,风声呼啸,气势威凌!
而在漫无边际的黑气之内,乍然冲出一道身形,玉悬阳单手持杖飞向玉渡,他手中的杖头聚集着浓浓的黑气,好似鬼哭狼嚎,在浩大的星夜下凌空劈下,杖头直指玉渡。
招式未至,劲风破云随来,就在差离玉渡几丈之时,玉悬阳忽然感到身后一阵寒气,冷意从头到脚,他急忙飞旋转身后退,下一刻他刚刚离开的虚空就被光辉刺破,滚滚如烟的黑云散去不少,剑影恢弘密麻如天上射来的箭,顺着玉悬阳倒退的虚空不断追去。
风急云散,星夜激荡。
剑光扫过之处虚空欲裂,法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