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袁雨潇对这个自大狂最终的“救世主”论调不以为然,但莫清提出的问题却有极其尖锐的锋刃,何况这锋刃其实已经预埋在袁雨潇自己心底多时,因而他内外交迫,腹背受敌,只能回避。
其实从劝说信动笔伊始,袁雨潇就知道自己做的全是徒劳的事,但他还是不可为而为之。无非让自己安心而已。
袁雨潇明白,再劝已无意义,该说的,他都说尽了,他写那封劝说信的呕心沥血,只有高考考作文时可以比拟。
再回信时,他不再提及这个会让他心力交瘁的话题,莫清自然也乐得没了纠缠。两个人的通信海阔天空,但都对面前那个深坑视而不见。
袁雨潇天天下课便先去传达室,除了看自己是否有信,还兼着注意秦晴的信。
说也奇怪,再没看到秦晴有第二封“内详”信了。
袁雨潇当然不信莫清会到此止步,但他为什么中断了写给秦晴的信呢?
难道秦晴对第一封信的回复就是坚决的拒绝,以至于莫清第二封信就难乎为断?
但愿如此……
实际上,真正能阻止莫清的只有秦晴,如果她坚持拒绝,即使以莫清个性之强,也拗不过命运。这其实回到了莫清提出的那个尖锐问题:谁更合适,谁能凭自身的实力走到底?
从道理上说,也许莫清是对的,而自己只是个“卫道者”,一切顺其自然吧。
半年时间并不经消耗,转眼又临近结业考试了。这时,校内盛传着一个说法:凡有一科不及格的,将不发工作证。
这个传说使校内气氛骤然紧张起来。袁雨潇到学校传达室给父母以及于晓鹭打了电话,说这两周不回城,准备应考。
这周是一九八二年年尾,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纷纷扬扬覆盖了校园。
校外也是一片银装素裹,这里的积雪,比城里的雪深厚干净得多。
学习虽然紧张,被拥于这样的雪景之中,袁雨潇还是忍不住诗兴大发,写了几首咏雪诗词。又被凌嘉民如获至宝地抄走了。想来,他又要藉此去与秦晴切磋文艺创作了。他俩的交往现在转入了“地下”状态,非常谨慎小心。
周日,袁雨潇静静地坐在寝室看书,时近中午,门砰地一声被推开,抬头一看,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于晓鹭!她穿着花棉袄,系着一条绿毛线围巾站在门口,脸红朴朴的直冒热气。
“晓鹭!你……你怎么来啦?”
“我怎么不能来?我早就说过要到你们学校玩一回,现在你都要毕业了,再不来就没机会了。平时总是你来看我,这两周你不回来,我来看你,不好吗?”
“这个……你来玩,也不告诉我一声,一点准备没有……”
“这还要什么准备啊?你能准备什么迎接我?”她歪了头,饶有兴致地问。
确实也准备不了什么,他憋了许久,憋出一句“可是我们这里没什么好玩的……”
“打雪仗哪!”于晓鹭指着窗外,“城里哪有这么好的雪呀!这不是最好的准备吗!我好多年没打过雪仗了!”她兴奋得越发齿白唇红的。她真是一个很容易快乐起来的女孩。
“嘿,潇哥,天这么冷,你怎么不关寝室门……”
门外突然传来凌嘉民的咋咋乎乎的声音,紧接着,他便出现在门口。
一眼看到几年不见的于晓鹭,他立即爆出一阵大呼,“嗬!嗬嗬嗬!”
袁雨潇心里说,这是在赶鸡还是怎么着。
“嗬嗬嗬!嗬嗬……”不知是多少个嗬嗬之后,凌嘉民终于开始讲囫囵话了,“于晓鹭!是你吗?好久不见了啊!真是稀客啊!”
“咦呀,包打听!好久不见!”于晓鹭这一向也听袁雨潇提到过这个老同学,“哟,你长高了好多啊!”于晓鹭对凌嘉民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
“你也是女大十八变了啊!”
“恭喜你啊!这么厉害,也考进税务局了!”
“我啊,纯属走狗屎运,不像潇哥,那是真材实料的!”
“其实你也蛮聪明的,就是不太发狠……”
两人叽叽呱呱叙别情,竟把袁雨潇晾到一边了,他正好落得悠闲自在地继续看书,多看一页算一页。
好一会,某人终于天良发现,“我就不喧宾夺主了,你和雨潇两个人去外面玩一玩吧,打打雪仗,怎么样?”
“我正想干这个呢,你真了解我啊!走!我们一起去!”于晓鹭鼓掌。
凌嘉民做了一个鬼脸:“我怕冷,再说,我还得给你准备中饭吧!”
“准备中饭?”袁雨潇抬起头来,有些诧异。
“是啊,留校的要报餐,你也不知道于晓鹭会来,肯定没她的饭啊。现在只能把你我的饭菜合到一起,三个人吃,另外,我在外面田里偷了两个大萝卜在这里,还和传达室周大爹买了两个鸡蛋,煮萝卜荷包蛋!”
他指着他带的煤油炉上的铝饭盒,那里面果然有两个蛋。旁边桌上放着两个萝卜。“鹭鹭莫笑,条件就这样,白水煮,我呆会到食堂搞点油盐看看。莫嫌弃。”
“这样最好玩!”于晓鹭继续鼓掌。
“你们去吧!”
“那就麻烦你啦!”于晓鹭大大咧咧地说,拉起袁雨潇,“别钉子精神啦,这点时间能做得什么!走!”说着,自顾蹦蹦跳跳地出门。
凌嘉民笑着递一个眼色,袁雨潇伸个懒腰,也笑着出门。
于晓鹭已经跑过了走廊,跑向校外的雪野。她晶莹剔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