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地也是大问题,现在生活用瓷讲究薄,讲究轻,但是龙泉青瓷很难做到这一点。青瓷相比于其他更脆更软,容易摔碎,损耗率高。”
“青瓷两个最大难题,胎要轻薄如纸,釉要凝润如玉!”
毛正聪深有感触道:“青瓷不画花纹,只采用浅浮雕的装饰方式,讲究宋代的简洁内敛。”虽然出自工匠之手,却是传统文人审美影响下的产物。”
“对瓷器的塑造就是自己内心世界的反映,刻意模仿与追求都并不可取。特别是青瓷,最不怕别人模仿,因为模仿的东西总是差一股子精气神!”
苏渊点点头,越是简单,越是高深。比如很多大厨收徒弟,只让做一道菜,蛋炒饭。
拿起一个晾干的花瓶,笑道:“其实拉坯本身就是一门博大精深的艺术,甚至可以不烧窑,就象弹曲不录音,从陶艺创作程序中独立出来。”
“它所有是陶艺的基础和灵魂,正如素描速写和油画,书法白描和国画,钢琴提琴和音乐的关系。拉坯之美同样有节奏之美,空间之美,时间流动之美。”
“不仅要考虑收缩比,而且还要注意到造型,根据不同造型因材施教。大件甚至要分段拉制,任何一个细节都看出拉坯师傅的技艺好坏和水平高低。”
说完直接坐下,拿起一块泥团,亲自演示。只见泥团仿佛有生命一般,伴随着轻描淡写,不停变换形状,令人赞叹。
“当年我师傅整整让我拉了五年坯,早上一睁眼到晚上闭眼,连做梦都是泥!”
毛正聪笑道:“老艺人讲究拉,用手首先让土立起来。造型不一,风格不一。敢于破坏常规,自成一格。”
“丕,是大的意思,要做大作品,不是指作品体量大,大须有心。坯还藏有一个字,做为个体要有个性,上下有所限度,就是顶天立地,一招鲜吃遍天,方为丕!”
只见胎越来越薄,一厘米……零点八厘米……零点六……零点四……最后零点二。
毛正聪站起身,用水洗洗手道:“老了,年轻时候最少能拉到一毫米,随便用刀一修就能上釉,现在不行喽!”
在旁边围观工人敬佩的目光中,笑道:“咱们手艺人全靠功夫养家糊口,现在所有人都去考大学,整整四年都一无所获,白白浪费大好光阴,与其这样,为什么不去学门手艺?”
“老祖宗留下多少好东西?别的不说,光瓷器一门,博大精深,难道不能学?”
“很多人说传统手艺已经过时,老掉牙的东西?他们懂个屁!”
“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人家老外都知道千里迢迢来国内学习手艺,收藏艺术品,难道别人都是傻子?”
“要说手艺人生活落魄,朝不保夕,旧社会的确如此,可现在绝对不可能。咱们这里随便一个拉坯小工,每天最少两三百。”
毛正聪长叹口气,慢慢放松下来,有些疲惫的摆摆手道:“算了,这些话我只能抱怨抱怨,手艺手艺,苦啊!难啊!”
苏渊点点头,不是别人傻,也不是国家不明白,关键是学手艺太苦,太累,太慢!
随便一个动作就要练几个月,甚至几年,你让谁去干?
好家伙,天赋高的拉坯最少也要练两年才算出师,然后又是三年修坯,五年上釉,十年画工,二十年烧窑……
真是一生一事!
毛正聪挥挥手,带着苏渊离开作坊,望着工匠们忙碌的身影,悲凉道:“你知道什么才是制瓷匠人最大的悲哀吗?”
苏渊心头一动,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毛正聪苦笑道:“曾几何时茶叶和瓷器是全世界认识华夏的金字招牌,可现在呢?”
“茶道在国内早已名存实亡,反而被小鬼子发扬光大,成为别人的文化精髓。”
“瓷器更不用说,不只是小鬼子,现在就连老毛子都比咱们精通,堂堂几千年传承,让后人情何以堪!”
苏渊沉默不语,毛正聪没有把自己当成晚辈,而是作为同辈交流探讨。其实瓷器只是传统工艺的一个缩影,国内已经沦为别人的代工厂,只能靠低端劳力换取微薄利润。
“明末的战乱导致瓷器货源大减,东印度公司于是将眼光投向岛国。当年小鬼子在侵朝战争中虽然败于李如松的明军,但将一千多名朝鲜瓷器工匠俘虏带回岛国,成为瓷器发展的最初核心力量。”
毛正聪找到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回忆道:“集全国之力,花20年寻找高岭土。初期仿制青花,分工明确,培训人才。经过30年努力,已经达到欧洲商人要求。”
“后来创新发明赤绘瓷器,成为民族象征。彻底赶超华夏,风靡欧洲,成为欧洲心目中的名牌。”
“反观我们在干什么?不错,康雍乾时期,景德镇官窑水平达到前所未有之高度,可是民窑和外贸瓷品质却没有任何进步。”
“西方评价清代瓷器:有粗有细,质量不均,绘画潦草,青花颜色差劲,釉质白中闪青。”
“彻底失去品牌优势,被岛国赶超,甚至被欧洲商人要求仿制小鬼子的赤绘瓷。清晚期的时候,垄断世界瓷器市场千年之久的荣光,已经一去不复返。”
毛正聪喝口水,继续义愤填膺道:“然后是欧洲人,从炼金开始。虽然听起来不靠谱,但是整个实验方法却很重要。”
“炼金术士伯特格尔受国王所托,开始研制瓷器。前后四年时间,做过3万次实验。不仅记录全部实验过程和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