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谱这东西在中原地区很重要,因为家谱可以说明你家至少是有一定来头的。如果家谱中有与国家记载重叠的地方,那就简直可以说明你家祖上的伟大了。有点实力的家族都有家谱,哪怕就是从自己这代开始,也要上溯十代八代的。但是家族信息传承,以口头的居多,因而家族富裕到可以修订家谱的时候,祖先的事迹就已经跟传说混为一谈了,很难从中摘出真实事件了。但是没关系,即便是传说,也照记不误,反正是私家记载,谁耐我何?
官方记载一般到县一级,每个县都有县志,而且记录人员都有官方编制,他们是正正经经为了国家做事的人。而天镇只是一个镇子,却有一本记载了几百年的镇志,这事相当稀奇。镇志需要有人专门做,需要有钱,需要与政府沟通,也是一件很繁琐的事,但是即便这样,天镇镇志还是延续了几百年,从永乐年间一直记到了现在。而镇志的出资人只有一家,就是尤氏家族,几百年来,尤氏家族乐此不疲。尤氏家族聘请的记录人,事无巨细地记下了天镇500年来的大事小情,与尤氏家谱对应着看,可以看到近20几代人在这个地方的各种生活。
家谱上都记载了尤氏家族的哪些人呢?镇志上都记载了天镇人哪些事情呢?
其实即便是天镇人,对尤氏家谱与镇志也是含糊其辞的,真正见过家谱与镇志的人并不多,大部分人也都是道听途说或者以讹传讹。大家都知道家谱与镇志是肯定存在的,但是想看到真没那么容易。首先,尤氏家谱是私家记录,外人无权查看。其次,镇志是民间记载,但是总要有人纪录才是,记录人也是尤家人掌握,为了公正,每年在正月里都会用上几天时间,在镇子的最大酒楼老孙家酒楼当众宣读,你可以提出异议,但是能不能修改则是大家说了算。比如去年,开当铺的吴咎利用生意之便,在当铺的柜台上把老周家媳妇的裤子给扒下来了,还没来得及干正事,恰巧开油坊的老李扛着一口大缸进来典当几个钱,看见了这一幕,于是谁也没客气,老李抓住这个机会,一口破缸开口就典一个大洋,老周媳妇也不慌忙不忙地提上裤子拿着典当物走了,到门口了还没忘提醒一下吴咎,咱们两清了。吴咎这边没挣到钱,那边还得先给出一个大洋,就算老李最终还会把钱还回来,但是利息估计也是吹吹了。最恼头的是,没泻火还赔了钱,最终还被记入镇志,吴咎觉得吃了大亏。镇志宣读到这一段,镇子里的人们哈哈大笑,吴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别看这么简简单单一笔,吴家就又得好几代人遭人耻笑了。吴咎想想自己给子孙造的孽,后悔莫及。大家哄堂大笑的时候,忘了一个人,就是坐在门口的老周。老周过年这些天也不出车,也没个别的营生,也不会玩什么游戏,每天只是把媳妇摁在床上颠来倒去。在老孙家酒楼老周才第一次亲耳听到老吴家居然要祸害自己的老婆,最可气的是老婆居然也没跟自己说。老周越想越气,嚯地站起来走出了酒楼,直奔老吴家当铺。进了当铺直奔后宅,想把吴咎的老婆干了。但是今天这种日子,全镇子的人恨不得都挤进老孙家听宣讲,即进不去,也到在外围等着,所以老周进了吴宅之后,没有遇到老吴家的女人,只有一个做饭的老妪。老周既然来了,要不做点什么总是不行的,一把将老妪抓过来,掀翻了就直奔主题。老周也不管老妪杀猪般的嚎叫,将老妪捅得几近窒息。老周完事还在老吴家的锅里撒了一泡尿,又逼着老妪也在锅里尿了一泡,然后意犹未尽地扬长而去。这事没被记载下来,因为老周不会自己说,老妪因为被逼着在东家的锅里尿了一泡尿,也不敢说出这事,因为一说出来,这个工作就没了。
老周回到酒楼的时候,人们完全没注意到他,还在聚精会神地听记录。老周找个角落继续坐着,现在已经讲到走镖的老梁家的故事了。
天镇的每个家庭都能找到自己的记录,这是他们既引以为豪的地方,又是他们十分忌惮的地方。人生一世,有人帮着记下自己家族的生存状态,毕竟不是很普遍的事情,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但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在塞外生活没必要那么谨小慎微吧。某代人做了点出格的事,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也就是给天镇人增加了点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你要是把这个当回事,那就是天大的事,因为关联着你们家族前后多少代人的名声。你要是不当回事,那就完全不必介意,因为镇志并不能伤你一根毫毛。其实每个家庭就是在这种在意与不在意之间摇摆的。就像内地文人一样,在儒道之间摇摆。顺则入世求功名,逆则退隐山林求仙问道,全看时世世道如何。天镇人每家都有点脏事,每家也都有点辉煌的历史,并且天镇人从小到大听来听去,对于各家各户的来龙去脉了如指掌。你要是说我们家卖主求荣,我就说你们家引狼入室,尽管两个事件可能相差几百年,但是无妨,反正是你们家的事,你也逃不了干系。
镇志就是这样,大家谁也别笑谁,大家真正忌惮的是尤氏家谱。尤氏家谱是一本正正经经的历史记录,上面不仅有尤氏家族每个人的出生记录,一生的所作所为,婚丧嫁娶的详细记录等等。最重要的是,若是一个天镇其他家族的人的名字出现在了尤氏家谱中,那一定是一件大事,这件事最少是对天镇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