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退众人,商无庸将自己与任无心的遗体关在了一起。
待到门外的脚步声纷纷远去,他张开结界,不让屋里的声响泄露出去,然后缓缓俯身,跪在了任无心的遗体前。
在此之前,练朱弦曾经设想过商无庸会有如何激烈的反应——他也许会拒绝承认现实、也许会声嘶力竭地诅咒上苍、甚至可能气急败坏地将满屋陈设砸个粉碎。
然而现实之中,商无庸却只是将任无心那血肉模糊的遗体从地上拖进自己怀里,紧紧地搂抱着,像是抱着一件被他失手打碎的珍宝。
又过了一会儿,练朱弦听见他的嘴里似乎喃喃低语。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反反复复,只有这三个字,别无其他。
“他也知道是自己害死了任无心吗?”练朱弦低声叹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早知今日却又如何。”凤章君的评价比练朱弦冷酷许多,“早知今日,他就会放过任无心了吗?”
“……”练朱弦动了动嘴唇,忽然想起了香窥之外的现实,不禁有些茫然。
这单方面的低声歉疚不知持续了多久,商无庸终于停下了喑哑的喃喃,并将任无心的遗体抱到一旁的卧榻之上。
然后他便坐到床边,又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遗体。
屋内死寂无声,却又似乎暗流涌动。商无庸的目光时而怅惘时而茫然,时而却又陡然激烈、充满了炽盛的欲念。
而当他目光中的种种情绪最终归于沉淀之后,商无庸像是最后下定了决心,开始搜魂。
咒语不知重复了第几遍,任无心的魂魄终于逐渐凝聚、形成人影——却是一袭红衣,依旧是十七八岁时那般美好模样。
“这是商无庸心中最期待看见的任无心。”凤章君低语道。
“无心!!”商无庸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却只抓住了一片虚无。
名为任无心的鬼魂,首先低头看了看商无庸穿过自己身体的那只手,而后顺势看见了床上自己的尸首。
它静默片刻,竟然轻声苦笑:“师兄,一切都结束了。虽然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失去性命,但仔细想想这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不!这哪里是什么解脱?!”商无庸大声打断他:“无心,你本不该如此!你之所以会走火入魔都是因为我,是我对不起你!!”
“他要说了?!”练朱弦倒吸一口气,竟然也跟着紧张起来。
任无心自然也惊愕不已:“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商无庸的表情很明显地僵硬了起来,嘴唇翕动了两下,但最后还是死死地钳住了什么。
“我……我昨天不应该让你一个人独处;我不该任由门中弟子妄议是非、搅乱你的心智;我不该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一味的粗暴反对,却对你内心的渴望视而不见……是我对不起你,无心,是我没照顾好你!”
“……”
虽然并没有抱太大的期待,但练朱弦还是觉得失望。
至少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心以为商无庸会向练朱弦坦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可是现在看起来,商无庸虽然有所动摇,却并没打算放手。
而百年来的高度信任,也让任无心没有对商无庸的道歉起疑。
“师兄,一直以来让你费心了,但这件事与你无关。”他轻轻摇头,“此生既已无望,倒还不如早些转世轮回,或许还能收获一段崭新的希望。”
“不!”
商无庸因为这番话而露出了苦涩表情:“无心,你难道真的一点也不曾明白我对你的感情?你可曾想过,失去了唯一懂我的你,这世界对我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师兄,你……”告白来得太过突兀,任无心一时无法消化,唯有怔忡。
商无庸却又伸出手来,隔空抚摸着任无心那其实根本触碰不到的脸颊。
“一直以来,我从不奢求你会放弃你的追求来顾及我的心情,始终将这份感情深藏于心。可如今大错已成,无可挽回,那我是否能够恳求你,至少为我而在这世上多驻留片刻?”
他说得如此之动情,然而在旁观者的眼里,这一切却全都成为了可怕的谎言。
练朱弦不禁感叹:“虽然我勉强能够理解他无法坦白自己的所作所为,但是如此冠冕堂皇地将自己美化成一个用情至深的情种,也真是做得出来。”
“不,”凤章君却有不同意见,“我看商无庸自己也对这套说辞深信不疑。”
“这就是所谓的自欺欺人么?”练朱弦又将目光放回到对面二人的身上。
面对着商无庸的“深情”剖白,任无心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当中。
像是看出了他此刻内心的纠结,商无庸深吸一口气,抛出了最后的撒手锏。
“无心,我们各退一步吧。”他深情款款道:“我愿意为你舍弃整座碧云居、放弃辛苦经营的一切。仅仅只要你愿与我结为道侣,我会带你去东仙源的未央城。在那里,你可以光明正大地修炼鬼仙之体。这样一来,你不必转世轮回,也有证道登仙的那一天……而在那之前,请你陪在我的身旁,我会以自身全部修为来助你,如何?”
任无心果然动容:“师兄……你何以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商无庸终于轻笑起来:“还记得你说过,你与我就像是太极里的阴鱼与阳鱼么?这世上,能够懂我的唯独只有你。我已经错过一次了,如果老天能给我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这世上的所有我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