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听上去语重心长,可任无心非但没有跟着严肃,反倒笑得连手中的酒液都险些泼洒出来。
“我的好师兄啊,你终于还是‘现出原形’了。”
他笑着连连摇头:“我就说你跟师父一点儿都不像。师兄你虽然身在仙门,可心却一直都在山下。所以打坐的时候才会一直盯着云海下面看……身不动、意不动,可你的心却一直都在动啊。”
以师弟的身份说出这一番话,未免有不恭敬的嫌疑。然而说不清究竟是不是因为喝醉了,商无庸并没有否认,反倒苦笑一声。
“无心,你有没有听人说过我入门时的故事?”
“你是说那个火宅?”任无心回答得极快,“世间痛苦如火宅,唯有跳出凡俗之外才能获得清净自在。师兄当初小小年纪就能有此悟性,也难怪师父当年会立刻就将师兄收入门下。”
“你就继续揶揄我罢……”商无庸对着他嗤笑,“谁都知道我那时候说的几句话,全都是之前摩尼寺的僧人来山上讲学时所传授的经义。我只不过是拿来借用而已。”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我之所以那样回答师父,并不是真心觉得世间如同那座起火的宅院,而是因为我知道,师父会喜欢这样的答案,或许我可以得到一些奖励来改善我当时的生活。”
听他突然提起过去,任无心微微一愣,也惆怅起来:“我听说师兄那时的生活……的确有些艰难。”
“何止是艰难。”商无庸对此毫不讳言:“那时的我已经无亲无故、身无分文。留在碧云居里当个扫除下人,就是为了混一口饭吃。可偏偏那些年山上有钱有势的弟子不少,整日看着他们攀比挥霍,可自己却一无所有,那种滋味……说实话不好受。”
也许是不知道应该宽慰些什么,任无心沉默了半晌才低喃道:“正因为体会过空虚的可怕,所以才对追求虚无飘渺的事完全不感兴趣?”
“大致如此罢。”商无庸苦笑,“像你这般从小富有充实的人,恐怕是无法理解我这种人罢。”
“不,我不这么觉得。”
任无心摇了摇头,忽然凑近商无庸身旁:“师兄难道不觉得我们其实很像吗?我生在世俗而仰望仙门;而师兄身在仙门,却对于世俗存有依恋。我们简直就像是太极图里的阴鱼和阳鱼那样,或许永远都没办法相互交融,但却互相依靠、彼此理解……这难道不也是独一无二的么?”
月光之下,他的眼眸微微泛着光,竟是言语无法形容的诱人。
商无庸深深地端详着任无心近在咫尺的面庞,然后伸出手去,替任无心拨掉一缕飘到他头上的蒲花。
任无心显然也没意料到他的这个动作,一时愣住了不知所措。
只听商无庸沉声道:“难道……这世俗之中就没有能够留住你的东西?”
有那么一瞬间,任无心像是被商无庸的声音给蛊惑了,可他还是很快就缓过神来,回报以略显狡黠的笑容。
“我倒是希望,能将我重视的东西一并带去天上才好。”
“……”商无庸的视线,又因为这句话而慢慢地收敛了。
他从岩石上站起身来。
“你醉了,莫要再胡言乱语。”他简直就像是在倒打一耙:“这酒太烈,我没收了,改天还想喝可以来找我。生意的事,等师父出关之后再议。”
说完,他也不等任无心回答,径直转身朝着住处走去。
黑夜很快就吞没了任无心的身影,但是香窥的场景却并没有改变。练朱弦与凤章君一路跟随着商无庸重新回到院子里,穿过天井推门进屋。
这一路上商无庸始终都没有放开怀里的酒坛,进了屋门不远处就有桌案,可他连瞧也没有瞧一眼。反而径直走到了屋内的书架前,拧动了一件不起眼的摆件。
只听机括之声响起,密室入口悄然显现。
练朱弦与凤章君对视了一眼——表面看上去坦荡的商无庸,竟然还有需要如此隐藏的秘密?
然而当他们看清楚密室之中的陈设时,满腹的狐疑顿时又转化成了惊愕。
“这里是……库房?”
也难怪练朱弦会发出如此的疑问,此刻他们正置身于一个几乎被置物架塞满了的拥挤空间里。目光所及之处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物品,大大小小、高矮胖瘦,乍看之下似乎并没有任何的规律。
练朱弦首先看见的是一双黑色布鞋,看起来是小孩的尺寸,已经穿得很旧了,右侧的大拇指处甚至有了一小块补丁。不知为何没有丢弃,反而洗刷干净了,被摆放在这里。
而凤章君则看见了一柄古拙木剑,同样从尺寸上推断,应该是给年轻弟子练习剑术时使用的。
类似的物件云苍峰上也能找得到。于是凤章君多了一个心眼儿,朝剑身上看去,果然发现了上面刻着三个笔划生嫩的字——“商无庸”
“这些应该都是商无庸用过的东西……”此时练朱弦也推断出了同样的结果,以愕然的目光回过头来与凤章君交流。
作者有话要说:商无庸:是人间的外卖不好吃了,还是人间的电影不好看了,整天想着修仙修仙!
顾烟蓝:师兄,现在的修仙已经不是咱们当年的意思了。
任无心:师兄你也别急着说人家啊,你不也还是一把年纪了,自己的房间都不会整理,什么垃圾都舍得扔?
商无庸:那些都不是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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