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章君屈了一屈手指将它召唤出来,悬在半空,如灵蛇抬首,伺机而动。
脚下的地板上,孩童们的惨叫仍在持续,是无助、是恐惧,更是最深的绝望。
每踏出一步,凤章君的表情就狰狞狠厉一分。
慢慢地,从他的脖颈处开始,有些什么隐匿着的痕迹开始浮现出来。
那是一道道赤红的咒印,与他手套下隐藏着的极为相似。它们如游蛇一般,蔓过凤章君的脖颈,一直延伸至颌下,显得妖异邪气。
何至于此,昏暗之中,凤章君的眸光竟也变成了明亮的金色,如龙睛麟瞳。
云苍山上高贵清圣的仙君,此刻却如同走火入魔、堕入邪道一般。如冰化为火,如清化为浊;如寒夜的月光化为暑热的骄阳,誓要将一切焚为灰烬。
而这,便是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展露过的,真实面目。
凤章君一步一步近逼,远处的黑影突然被烛光照亮了,幻化为一个玄衣白发、苍老如同朽木的独眼老者,坐在一架玄铁打造的轮椅之上。
“宁王殿下。”
那老人朝着凤章君缓缓低头,嘴上却挂着轻蔑挑衅的冷笑。他的声音沙哑尖细,如同一只漏气的皮橐;又像一双尖利的指甲,在人心上抓挠。
凤章君闭口不答,只怒目而视,可凤阙剑却发出铮铮啸鸣,在空中蓄势待发。
转眼间,二人之间只剩不足三丈之距。气氛已然剑拔弩张,仅仅凭借着凤章君那最后的一丝理智,这才勉强引而不发。
直到他的耳边响起了那个此生都无法忘却的哭喊。
“哥哥!!哥哥救我啊——!!”
眨眼间,凤章君一双金眸化作狂暴血瞳。只听一声凤啸冲天,凤阙剑通体亮起黑色咒纹,化做一道狠戾凶光!
铁轮椅上的老头依旧在狞笑着,却突然从两排森然的利齿之间冒出了一个并不属于他的声音——
“凤章君——!!!”
“……!!”
云苍首座猛地睁大了眼睛,挺身从地上坐起。
没有地板、没有惨叫,没有烛光,亦没有玄铁轮椅上狰狞邪恶的黑衣老者。此时此刻,他的身下是神女堂冰冷僵硬的玉石地面,而他倚靠在了练朱弦的怀里,接受着照料。
“你没事吧?怎么突然就昏过去了。”练朱弦用衣袖替他拭去额角的冷汗,略带忧色。
凤章君并没有立刻回应练朱弦的关心,反倒飞快地研究观察着他的表情。
练朱弦的表情虽然充满了担忧,却还算得上平静——这说明在昏睡期间,至少自己的外表应该没有任何异常。
他再动了动手指——一旁地面上,好端端躺在剑匣里的凤阙剑发出了一声嘤咛。
真是万分英明。
凤章君忍不住庆幸,昨天自己借着为练朱弦取内丹的时机,用他的血液为凤阙剑认了主。否则恐怕此时此刻,他所面对的就该是练朱弦冷冰冰的遗体了。
确认了彼此都安然无恙,凤章君这才开口问道:“……我刚才怎么了?”
“不知道。”练朱弦摇头,“我刚才胸口一阵剧痛,紧接着眼前就黑了一阵子,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你也倒下了。”
听起来倒是与凤章君的经历差不多。这样说起来,练朱弦在苏醒之前也很有可能遭遇过什么离奇幻境,只是他似乎并不愿意提起。
凤章君也明白,现在并不是关心彼此心路历程、互相舔舐伤口的时机。于是他干脆地离开了练朱弦的膝枕,并将目光投向更远些的周围。
这一看,他好不容易才松弛一些的神经顿时又抽紧了——
因为幻境、或者说是“噩梦”还远远没有醒来。
——
他们进入西仙源时,大约是巳时三刻,可如今四周围已经阴暗下来,黑得仿佛黎明或者没有夕照的黄昏。
但是发生错乱的远远不止时间和光线。
即便是凤章君,此刻也不免诧异起来了——
就在他的面前,华丽高洁的神女堂彻底变成了另外一番光景:曾经洁白的玉石地面此刻却污黑如墨,到处是东一滩、西一滩干涸的血迹。垂挂在巨大横梁之间的轻盈白纱,变成了一挂挂互相黏连的巨大蛛网。纱帘之间的风铃消失了,化为一串串发黑的银指套。
高大穹顶之上垂落的黄金华盖也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顶用累累白骨穿起的巨大骨伞。骨伞之下,圣洁的神女结香成了一具巨大的、褐色的干尸,倚靠在骷髅堆出的床榻之上。
再看她手中握着的那个黄金碗,竟已变成了一枚硕大的头盖骨。
凤章君注意到,从刚才开始练朱弦就一直注视着这枚头盖骨,神色迷惘之中还略微带着点凄凉。
他轻声问道:“你刚才怎么哭了。”
“我?”练朱弦这才愕然扭头,伸手抹了抹脸,“没有啊。”
“可你一直在看那头骨,为什么。”
“说不清楚,就是有点难受。”练朱弦又反问他,“难道你没这种感觉?”
“……”
为了这句话,凤章君又特意去看了看那枚头骨,却依旧是什么都感受不到。
他正准备摇头,突然一把拽着练朱弦的胳膊紧走两步,两个人一起躲到了神女的骷髅尸床后面。
几乎就在他们刚刚藏好的同时,练朱弦就听见了一串脚步声,拖拖拉拉地朝着神女殿这边走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练朱弦:给我一点血。
凤章君:作甚?
练朱弦: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