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颜辗转反侧难闭双眼,不因月华似水风柔如绵,只因白日里兄长同她说的一番话。肃宁王同九皇子来不为别的,乃是同展墨道旻洲镜雾山贼匪自立为王之事。
原来前几日展墨忽的先行回了京都,展颜只当他是同爹爹赌气,却不知展墨当真是有公务要忙。回的不仅展墨,连着几位尚书同太尉等大臣皆一道儿回去了。几位大臣乃奉旨回城,展墨则是受了沈世子传书。
沈世子自那日别后一直因家中之事四处寻访,至旻洲一带时,见城门盘查竟比京都还严,入了城多处四处民生苦难,水深火热,打听后方知旻洲最大山头镜雾山教一伙贼寇占了,其不时打劫方圆临近屋舍,不时调兵遣将至城里烧杀抢掠,致使百姓苦不堪言。
因贼人皆是穷凶恶徒,地方府尹亦奈何不得,几次带兵前去围剿皆大败而归,加之送往朝廷的密函奏疏又迟迟无音,朝廷对此一无所知。沈世子因伺机休书两封,一封送回了府中,一封传了展墨。沈世子自有别路教信传回京中,沈侯爷收了信方知旻洲竟有此患。
为这事,当今圣上急急召了文武百官上朝,便是商议如何剿匪。朝堂上天子大怒,百官竟少有请缨分忧者。
下朝后皇帝去静妃宫里,梁豫谨进了宫同静妃请安尚未出宫,依稀听得皇帝一面思索不时问问身旁太监,似是有意遣了展墨为剿匪将军前去镜雾山围剿,然却不知究竟如何。
出了宫梁豫谨连夜将这话通与肃宁王,第二日便来了展府相告。
展墨同展颜讲这些时面色如常,展颜却是焦急万分。
在南境这些年,虽未同邻国有大战,百来人小战还是不少,每回出战回来爹爹便要低沉好些时日,展颜亦能听闻营帐里头多少弟兄伤多少弟兄亡。展颜见着遍体鳞伤伤胳膊断腿的不计其数,尚只感叹血流何多,伤苦何多!
直至有一回同展颜展铭一道儿玩到大的一府兵长子,在一回出征时给敌人一箭穿胸当场牺牲,展颜闻讯匆忙赶至瞧来,只有一块叫血染了大半的白布,白布下一具毫无声息的躯壳。
那时寒冬腊月,此前便同他戏言再赚些军功回家可能过个好年了!如今却是想再言语一句皆是多想。登时领悟生离死别之痛,那人展颜前一日还赠了他一**上好金创药,可这时却是恁药再好亦无处可用。
那府兵而立之年,堂堂七尺男儿哭的浑身颤抖,不过几日间苍老数十岁。每想到日后再见不得,便是连思念亦触碰不得,展颜亦是寝食难安,自此每回爹爹再出兵,纵是深知其本事,亦不免忧心万分。
展颜夜里至下半夜方迷糊睡着,晨起时已日上三竿,因问秀月道为何不唤醒她,秀月一面卷了帘子铺筷端饭道:“大公子吩咐了教不叫你。”
“大哥呢?”
“早起钱公子遣人来请,说是去食芳华了。”
“二哥呢?”
“同大哥一道儿去了,说是要跟着大公子好生学学。”
跟着大哥好生学?跟着大哥去蹭饭吃才是正经吧,展颜嗤之以鼻又见秀月在侧不敢太张扬。又寻思着大哥去食芳华做什么?难不成同那个少东家商讨这事去了?
见展颜呆愣愣寻思的模样,秀月道:“你快些起来罢,肃宁王来了,这会子在主屋候着呢。”
“嗯?候我么?”
“未听老爷传你,应该不是了。只是家中有客,你还如此贪睡懒怠,说出去不好听。”
展颜忽的昂起头来,他定是来找大哥说昨日的事,念及此忙匆匆抓了衣裳穿了,胡乱洗漱一把便出来寻肃宁王。
肃宁王因来的略晚些,来时展墨已然出门,展将军夫妇前些日子心疼展颜便一直居于别院,这会子回来京都,便拜访故友去了,展老爷陪着用了茶,肃宁王道自个儿在此四处转转候展墨,请展老爷自忙去无需耽搁于他。
展老爷亦寻思这肃宁王同自己少有话聊,吩咐了莱青同俩奴才伺候着便回了屋去。展颜来时肃宁王正在院里藤架下饮茶,瞧着石桌上棋局斟酌。
“王爷好生悠闲。”
觉察展颜语调不善,肃宁王抬起头瞧着展颜,见其面上挂了几分嘲讽,大步朝这边走来。便笑道:“这会子倒是得了些空。”
展颜已行至其畔,冷笑道:“肃宁王得了空怎不去为吾皇分忧,反跑到我府上左右对弈。”
肃宁王何等玲珑心思,已知展颜知晓父皇有意遣展墨平旻洲镜雾山之乱一事,只不知缘何竟是生了一番怒意。
“我有愧于父皇恩宠,只恨力所不能及,文韬武略无一及得上展兄,有心无力。”
肃宁王话说的恳切,又以王爷之尊肯低声而语,教其门客朝里大臣见了必又感其礼贤下士谦逊有志之举。
“哼,我大哥的本事难不cd是瞧棋盘瞧出来的?”
话已至此,肃宁王亦起了身道:“展兄得天恩眷宠,何以展小姐如斯气恼?”
“眷宠?大哥可是去行军打仗!你管这叫眷宠?是眷大哥身上少了伤疤要多添上几条?还是宠大哥少流了些鲜血要多流些?”
肃宁王微微低垂眼睑,测过身去不看展颜,双目视及远处,竟道:“几回与小姐交道,只当小姐军旅出生,言行举止豪爽利落,必不同一般妇孺见识短浅,”
“却想不到我竟同她们一个样儿,贪生惧伤,只拘着兄长不离家门,岁岁年年享乐无忧方喜,是与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