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杭汗颜:怪不得自己觉得这两个字怪熟的,居然忘了是易飒纹在脚踝上的,当初他还问过易飒,易飒解释得挺文艺,说什么人出生开始,就是一步一步走向死亡,一步一个“去死”很正常,停下来才糟糕……
但丁玉蝶给了另一重新的解释:“当初她在三江源的溪流边被人发现,发了好几天的高烧,据说念叨了好多遍‘去死’呢……”
又唏嘘不已:“不知道咱们盘岭叔,跟它们对抗,现在是个什么结果。感觉以一敌多,胜算不是很大,如果被收伏了,说不定还会同情它们呢……”
宗杭正要说什么,一抬眼,恰瞥到龙宋兴冲冲从警局里出来,那表情,八成是事情有眉目了。
他三两句把这通电话匆匆作结,疾步过去时,龙宋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一见到他就赶紧招手:“快快,人家只给十分钟的单独会面时间,你得抓紧。”
***
龙宋给宗杭打预防针,说是马老头本身年纪就大了,又有宿疾,这一年在素猜那儿,动辄被打被骂,吃了很多苦头,精神状态很不好,反应也迟钝,已经有点老年痴呆的征兆了。
宗杭在小会客室里见到了马老头。
照了面,第一眼,谁也没认出谁来。
马老头容貌变化倒是不大,无非就是头发长了、肩背塌了、人更老了,但给人的感觉跟一年前天差地别:一年前的他穷酸、诡诈、狡黠,现在则老态、呆滞、松垮。
马老头也没认出宗杭来,眯着眼看了他半天,问他:“你谁啊?”
宗杭在他对面坐下,提醒他:“我叫宗杭,一年前在机场,我帮你填过申请表,后来我和你一起被关在素猜的水上屋里,看守的肥佬还拔了我一颗牙。”
马老头盯着他看,眼睛里渐渐聚焦,到末了时连连点头,嗓子里嗬嗬的,说:“是你,是你。”
又口齿含糊不清地问他:“你没死吗?他们说把你弄死了,在湖底。”
宗杭答非所问:“听说是你报警,才扳倒了素猜?”
马老头愣了一下,嘿嘿笑起来,拿手指自己:“是我,是我。”
宗杭摇头:“听说素猜和对方猜忌火拼,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们在蛋仔手机上发现了外拨记录,而且他们的船被人破坏了,后来你说都是你干的。”
马老头不看他,低头盯着桌面,嘴里喃喃有声:“是我,就是我。”
宗杭说:“你做不到的,素猜那群人做事很小心,你即便能偶尔偷听到一些事,也绝对近不了他们的身,是有人帮你吧?”
马老头身子一僵,迅速摇头:“没有,没有。”
宗杭自顾自说下去:“在浮村里,泰国佬自成片区,普通人一靠近就会被发现。”
他凑近马老头,压低声音:“除非,帮你的人是从水底下上来的,别人都看不见。”
马老头不动了,过了会,他慢慢掀开叠皱的眼皮,警惕地看着宗杭。
宗杭的声音轻得像耳语:“你不用瞒我,我知道她。”
马老头没吭声。
几个月前的一天,晚饭后,肥佬不知道怎么地看他不顺眼,揪过来狠揍了他几记老拳,打得他嘴里泛血。
他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回破屋的时候,腿上一软,栽倒在地,要不是眼疾手快扒住了边沿,险些滚落到水里。
想爬起来的时候,低处的水面泛粼粼的光,是水光夹杂着屋里透出的灯光,然后,有个女人慢慢浮出头来。
马老头看傻了,忘了叫,也忘了怕。
只记得那个女人笑了笑,轻声跟他说,马悠已经死了,问他想不想报仇,想的话,自己可以帮他,让他好好考虑一下。
说完了,又慢慢沉进水里,像传说中的水鬼,异闻里的水妖。
反应过来的马老头拼命扑打那一处水面,直扑得水花四溅,打湿头脸。
那之后,他总朝水里看,心心念念着她那句可以帮忙的话,也常在夜深人静时蹲到平台边,等着水面再次粼粼而动。
运气很好,没有等太久。
……
宗杭回头看了看门,凑得离马老头更近了:“你一直坚持所有事都是你一个人做的,是不是跟她做了交易?她可以帮你,但条件是你不向任何人透露她的存在?”
马老头还是不说话。
宗杭说:“我也在找她,素猜把我沉了湖,想杀了我,是她救我的,在湖底下。”
听到这句,马老头的眼珠子终于有点亮了,他盯着宗杭看,低声问他:“她是人吗?”
宗杭点头:“素猜出事之后,你还见过她吗?”
马老头迟疑了会,才慢慢点头:“见过。”
宗杭的心跳得厉害:“在哪?”
严格说起来,易飒并没有失联,至少他知道,丁玉蝶常和她保持联系,但丁玉蝶也承认,她的位置太飘忽不定了,今天打完电话,明天就不知道在哪了,去的地方也很偏,有时候连电话都打不通。
马老头说:“被警察带出去,坐在小船上,记者拍照的时候。”
一场火拼,一场围剿,巴盖浮村也散了架,很多船屋直接就开走了。
他就是蹲在小船里、无意间仰头看的时候,看见她的。
当时,有一幢大的船屋正从近旁挪走,引擎声隆隆,他看见那个年轻的女人站在船屋的二楼,手扶围栏。
四目相对时,那女人面无表情,只是竖起食指,轻轻在唇边贴了一下。
他瑟缩了一下,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