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拐镇北面有一座军营,那是国军驻扎在此的一处营地。营前或横或竖摆放几个形状各异的拒马,那一扇带有防护铁丝的营门巍然耸立。营地周围遍布铁丝网和防御工事。
每当镇上鸡啼第三遍时,营地里就会响起一声嘹亮而略带淡淡忧伤的军号。里面的官兵开始起床操练,喊声震天,似乎埋伏千军万马。操练过后,官兵们吃早餐,营地陷入一片沉寂。
当一轮火红的朝阳冉冉升到西北那座三角形的山头,那扇高大上的营门缓缓打开一条仅容人体侧身通过的缝隙,走出一队全副武装的的人马,他们整齐有序地列队行进,营门随即关闭。
营地每天放出的队伍,人数都不固定,最少时三五人,最多时七八个,他们外出主要负责上街巡逻,扮演巡逻队的角色。明面上维持小镇的治安,暗地里却刺探军情和敌情。只要外围稍微有点影响到他们立足的大动静,驻扎营地的主力部队就会蜂拥而出,全部镇压或者围剿。
他们肩背钢枪,腰挂军用水壶,头顶大盖帽,迈着轻盈的步伐,沿着蚂拐街道中间的道路,不偏不倚地列队巡逻,仿佛街道两旁事先已画好一条看不见的中线。每个人脸上的表情谦恭,眼皮低垂,让人看起来有点像假正经。
蚂拐街上,经济十分萧条,百业待兴。街上的钱庄,茶行,酒肆,米业,交通,货运等近乎荒废。唯有李肆苦心经营地西北驿站正常开门招揽生意,以及西北驿站对面独眼龙所霸占的东北酒馆间断性地揽客营业。
巡逻的队伍即将走到东北酒馆的门口时,原本矫健的步伐变得有些小心翼翼,仿佛杂技团踩在一条透明的钢丝绳上。他们放慢脚步,用眼睛的余光观察街道两旁的动静。
街上为数不多的原住民从他们紧闭的房门里忐忑不安地走出来,他们沿着街角,提心吊胆地走向各自的目的地。从来没人敢直接横穿马路,跨越那条并不存在的中线,走到对面的街道,仿佛那是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随着街上行人的增多,东北酒馆及其周边的典当行,杂货铺,酒坊等地,接二连三地钻出一些不明身份的人员。他们有的搬出藤椅,瘫躺椅子上,慵懒地晒太阳;有的摆出小茶几,小板凳,悠然自得地泡茶喝茶;有的提着鸟笼挂在门前的柱子上,兴致勃勃地喂食
而更多的人则明目张胆地拿出持有的武器和装备,不停地擦拭和维护。一时间偌大的街道仿佛变成一个露天的武器装备展示台。手枪,步枪,狙击枪等这些让国军为之汗颜的家伙,以及大刀长矛,弓弩剑戟等那些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冷兵器。
人们毫无顾忌地当街拆卸手里的枪支,然后拿着一块绒布,一边虎视眈眈地瞪着对面的街道,一边擦拭每一个零部件。而西北驿站这边的人们也毫不示弱,同样搬出自己的真刀真枪,毫不避讳地让对方看到这边怒目相对。双方相互挑衅,明争暗斗,似乎彼此都在炫耀各自强大的武力。
巡逻兵们眼睛斜视,看得后背冷汗直冒,越走心里越发毛。一个长相猥琐的小兵,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仿佛要摁住里面那颗怦怦直跳的心脏。他憋了好久,才从牙缝里挤出那句似乎想了老半天的话。
“马队长,今天看这阵势,好像有点不妙啊!”小兵压低嗓门,小声嘀咕。
马队道:“有何不妙?依我看非常美妙,那些人每天不都是这副熊样吗?真是胡说八道!”
小兵吃痛,赶紧绷直手臂,眼睛贼溜溜地往侧边偷瞄,“你没看到吗?他们手里的长枪多了不少,平时擦的可都是短家伙啊!看来真的不太妙啊!”
马队长下意识地看了看东北酒馆附近的那条街道,猛然看到一个长发飘逸的壮男,正在聚精会神的擦拭手中那根锃亮的枪管,枪口有意无意地指着巡逻的队伍。
他倒吸一口冷气,觉得头皮阵阵发麻,急忙转头呵斥前面窃窃私语的队员。
“你们马上给我闭嘴!所有队员听口令,立正,向前看,向后转。”
胆战心惊的马队长整理队伍,掉头往回走,越走心越慌。因为刚才往前走,他在最后面,前面有其他队员阻挡,相对安全。现在往后走,他在最前面,很容易变成众矢之的。可他是队长,不能畏首畏尾,临阵脱逃,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回走。
这时,罗树林从西北驿站里摇头晃脑地往外走,刚好跟巡逻队擦肩而过。他干咳几声,想把喉咙里那口浓痰吞进肚子里。但是咳了老半天,它反而蹿到嘴巴里。于是,他气沉丹田,嘴巴一张,舌头一扫,浓痰狂吐而出。
眼尖的马队长见状,大喝一声,“站住!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随地吐痰,成何体统?”
罗树林大吃一惊,他连忙抬起头,放眼望去,只见街道两边枪口林立,好似阅兵场。他下意识地往后倒退,半个身子缩回店里,战战兢兢地左顾右盼。
“嘿,死老头!我正说你呢?你聋了还是瞎了?”
马队长扭头冲他呵斥,罗树林讶异地往后挪。
“长官,我是国民政府教员,曾担任振兴小”
“少废话!你马上过来!”马队长小声恐吓,手提的枪口悄悄对着他,“我们是国军,不是日本鬼子。你再不过来,老子就开枪了!”
在黑洞洞的枪口威胁之下,罗树林只好乖乖上前。马队长反扭对方的双手,一把逮住这个挡箭牌,枪口顶住他的后背,押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