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皇室深宫,重重深黄帷幕低垂,殿内精雕的金边牡丹朝凤炉中青烟直上而散,有一个人看似面色蜡黄,表情却着实是健康,他年将五十,鬓有白星点点,他衣着简便而高贵,乃九五之尊,此时正优哉游哉躺在宽敞雕花的榻上吃着一旁柳妃递来的红艳艳的樱桃。
现在盛夏,早就过了樱桃成熟的季节,但是圣上还想吃,就得天南海北搜罗藏在冰窖中的樱桃将之弄来,还不能不好吃,当初为了给圣上寻找鲜存的樱桃,不知是跑残了多少匹马,差点还为此掉了人头。
“陛下……”一声颤悠悠地呼声从殿外传来,随即响起了脚步簌簌声。
大楚帝懒洋洋地抬头忘了来人一眼,嗯了一声。
能随意进入大楚王内殿的只有两人——大楚左相,及右相。
来人乃当朝左相文泊叔,是位苍颜白发的老人,乃先帝在世时御点辅佐下届皇帝的老臣。
“老臣文泊叔参见陛下,陛下万……”
“爱卿无需多礼,有何事快说。”大楚帝懒洋洋地打断之。
文泊叔拱手道:“陛下已经多日不朝,雨季将至却尚还未做出多少措施,恐会有洪涝来袭,百姓遭殃,众官不满啊……”
“恩?”大楚帝撑着脑袋吃樱桃。“他们不知朕身体欠安么?”
欠、欠安?文泊叔讶异地抬首望了望当今圣上,不由得在心中冷笑:这哪里像是欠安的模样?最多不过是雨露分多,没休息好罢了。
文泊叔顿了顿,又道:“陛下,太子刚被废黜,朝纲混乱,各位王爷、皇子皆有异动,这样下去恐会伤我大楚国基,还望殿下为大楚天下早立新的太子啊。”
大楚帝眯着眼睛,望了望他,突然一声轻笑:“太子大不道,朕已为此受惊一次了……”
“陛下,此事有疑,还望明察。”
太子判刑那日,文泊叔输给右相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文案,明明漏洞百出,但陛下却毫不在意,直指太子罪证,此番他定要在此事上讨一个说法。
“明——察?”故意拖长的音调,大楚帝抬眸,一双幽黑深邃的眸子竟让文泊叔颤了颤,他一声轻笑:“不过又是一条与武林私通的罪名罢了,你知道,各大宗派对各国的皇室都有插足,凭借他们其中一些叱咤风云野心十足的人物的心性,你敢说他们对皇位不是有所绮思?这种事情朕还要说得那么清楚吗?”
文泊叔顿了顿,随即恭声道“是,老臣知罪。”
大楚帝儒懒地伸手掐一旁服侍妃子的腰,惹得柳妃一声声娇笑,他撑着脑袋玩弄柳妃的发:“爱卿……你老了。”
文泊叔闻之心头一震,长长的白胡子颤了颤:吾皇说……我老了。
奢华的宫殿中分外寂静,柳妃的身子不由得僵了几分,随即也不敢大声喘气,只是麻木地递着樱桃,嘴角的媚笑竭力保持着镇定。
文泊叔垂首眼中一阵闪动,心底长长叹了一声,恭声道:“请恕老臣多言。老臣受先帝之托匡扶朝纲,委任左相,数十年为一日,为大楚殚精竭虑。本早已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可惜……可惜臣有负先帝所托啊!”
“臣听闻,现如今边塞异动连连,隔海千秋国掌实权的,是三皇子千慕勋,此人手段极为狠辣高明,千秋圣上对他极为赏识,除了自己手上握有的御林军和驻守皇室的铁甲军外,其余军权全在三皇子千慕勋手上。依老臣见,千慕勋少年英豪千秋也可谓后继有人,只可惜此子野心太盛,恐危及我大楚。”
“乾陵虽近年来安分闭国,但暗地里在研发威慑四国的东西,一旦事成,天下必将掀起新的战火。”
“大蛮与我国北部相连,虽近年来有我大楚北漠牵制,却依旧野心勃勃,奔波草原的马匹健硕,人儿刚勇,大蛮王九子据说刚烈无比,阴狠笃智,九岁征战杀得大楚军片甲不留,曾一手令豪迈不羁的草原儿郎臣服。唉,再看大楚,不说四面楚歌,就照着国内局势的暗潮涌动下去,恐怕先皇打下的大楚江山,岌岌可危!”
大楚帝幽黑的眸子中暗芒微闪:“爱卿,你老了。”
这一声添了不少阴狠。柳妃的玉手不着痕迹地顿了顿。
“是,老臣老了,还请陛下准老臣告老还乡。”良久,文泊叔抬首收起自己翻滚的心绪,面色平静。该说的都说完了,该如何做,希望陛下知道。
“朕的大楚,养不起告老还乡的老人。”
大楚帝懒洋洋地玩弄一旁妃子头上的发簪,一转手轻轻扯下,便见发倾泻而下,惹得妃子脸一红,心中砰砰直跳。
文泊叔听罢面不改色,只是缓缓地跪下,跪下,头与身贴地许久,行完了一个大礼,随即便听他厉声冷笑道:“陛下,还望不要负了大楚河山。”
大楚帝神情幽幽,眼神阴翳。
文泊叔朝殿外行一个大礼:“先皇,老臣无能,您的皇子,老臣扶不起!”
言罢,他也不再多说,一头撞向雕刻着飞龙舞凤的大柱,他本是年老之体,哪里经得起这一撞!只见暗红的血从柱上蜿蜒流下,染得纯金的飞龙舞凤住添了一份鬼魅,左相的身子也慢慢软了下去,最后坐在积着的一滩红血中,头一偏,魂魄离体。
“啧啧啧,爱卿何必如此壮烈?”大楚帝吃完最后一颗樱桃,勾唇喃喃道。
“爱妃,你说呢?左相死得壮烈吗?”大楚帝偏头看坐在膝上的柳妃,修剪得细细的眉如春日柳丝,轻轻一弯,温柔如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