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站在上书房门口,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到上书房时的情景。
那年是自己五岁的年下时节,父王奉旨回京,那也是自己记事以来第一次回京,先帝说要看看小叶梓,父王便带自己进了宫,那也是印象中第一次进宫。上书房人少,只有先帝和父王说话,小叶梓觉得无趣便独自玩耍,不知不觉间便出了上书房。
刚出来就看见了皇帝,当年他还是贤王,颇得先帝器重。小叶梓不过五岁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十分可爱,但是周围的宫女太监因着摄政王的缘故不敢与她玩耍,只是小心的围着她不许去这,不许去那。
但是贤王不同,驱开那些宫女太监便哄着小叶梓玩耍,听到小叶梓一直喂喂喂的叫他,便哄着她喊兄长,只是那会叶梓还小,以为兄长只是家中那个总爱揪自己辫子的叶柯,无论如何也不开口。记得那个年下,但凡是自己进宫,便能碰见贤王哄着自己喊兄长。想到这,清河长舒一口气,那会的自己怎么也想不到,父亲自请镇守北境便是因着当时的贤王的缘故,更想不到的事,当时哄着自己喊兄长的贤王,日后会朝父王,举起屠刀。
“郡主,请吧!”李忠站在身后出声提醒。
上书房里只有皇帝一人,清河心中有些怕,面前的这个人手握天下,他不受威胁也不惧怕,个人的生命在他面前犹如草芥一般。
清河走上前去,蹲下身行礼:“陛下金安。”
皇帝搀起清河,看着她身上的朱锦宫装,眼中柔光闪烁:“朕记得你第一次穿宫装还是受封的时候吧!”
清河低垂着眼,“回陛下,是。此身朱锦宫装正是清河受封之时陛下所赐。”
皇帝看向窗外,“那是五年前的事情了。”看清河并不答话,又自顾自说道:“方才你去了慈宁宫?”
“是。”
皇帝看着清河毕恭毕敬的样子,轻声道:“去干什么?”
清河生出来一个大胆的念头,她想赌一把,天大的豪赌,她稳稳心神直视皇帝的眼神:“有样东西想给太后瞧瞧。”说着又拿出那张纸,“陛下想看吗?”
这一天还是来了,虽然皇帝已经猜出纸上的内容还是忍不住颤抖,“这些朕都知道。”
“五年前你也知道!”
皇帝长舒一口气,将纸还给清河道:“知道,五年前就是朕下的旨意。”
眼泪自清河的眼中滴落,清河还不自知,茫然的触到脸上的湿润,才晓得,原来自己是在哭么!“为什么?父王带你比兄长还要好,他已经为平你的心,你建府之时他便自请去了北境,二十多年回京的次数屈指可数,为什么?你为什么要下那样的旨意?”
“因为不安,朕问鼎九五之尊,是天子,是第一人,可是皇叔虽远在北境却仍压在我的头顶,我未登基是便是那样,登基后亦是如此,朝堂之上他的奏折是一呼百应,只要他反对便永远不能通过。朕,才是皇帝啊!这是朕的天下啊!”皇帝声音有些哽咽。
“不是,”清河摇头,“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是大秦百姓的大秦。”
“是啊,天下人的天下,大秦百姓的大秦。朕也是后来才明白,只是若再有一回,朕还会做同样的选择。”看着清河眼眶通红,皇帝继续道:“朕后悔,却也不悔。”
“后悔?陛下也会后悔吗?陛下当年杀伐决断也会后悔吗?这些年陛下就是这样后悔的吗?清河多谢陛下多年照拂,留的清河性命至今。”清河将手中的纸举在皇帝面前,面带嘲讽。
皇帝不自然的拨开清河的手,清河不知怎么竟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丝疲态,“人们都说帝王无情,可是朕也是人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啊!一面是朕的生母,一面是从小对朕悉心教导的叔父,朕当时的选择已经失去一个了,决不能再失去一个。这些年母后所作所为朕并非视若无睹,可朕…”
清河冷笑道:“是啊,您是陛下,雷霆雨露皆是天恩,五年来的照拂实是叫陛下费心了。”清河再抬头,眼中已是说不出的狠厉,其中还带有报复的快感:“可是我恨不得,五年前就顺了太后的心意,同父兄一起死在北境。”
“清河……”皇帝似是被清河的眼神惊到,“朕…不会杀你…”
“怎么不会?当初这话您是不是也对父王讲过?可是后来呢?陛下心中难安,不还是起了杀心吗?金口玉言下便是刀剑无眼;他日也会是靖王府,不是吗?”眼泪在通红的眼眶中打转,终究还是落了下来,掉在地上“啪嗒”一声,在外清楚。
皇帝定定的看着面前嘲讽不停追问相逼的清河,恍然明白了什么,长叹一口气道:“原来,原来,你是在为江起云求圣旨。”说完又自嘲笑笑,“罢,朕夺了你的,总要还你。”
清河直直跪下,双手交叠弯身将头叩在地上:“多谢陛下。”
皇帝并不叫清河起来,仿佛是陷在自己的回忆里,“朕第一次见你,你还是四五岁的一个小娃娃,朕长你那么多岁,也不知道是怎么和你玩到一块去的?那会不知道怎么了,那么想让你唤朕兄长,”说着仿佛想起什么事,面露遗憾,“可是你偏不,无论朕怎么哄你都倔的要命…”
说着,眼带期待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清河,清河只觉如芒在背,但仍装作不知,跪在地上双唇紧闭不发一言。
良久,看清河并没有打算开口的意思,皇帝叹了口气,“罢了,还是一样的倔脾气,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