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礼物?”萧琰回头看她,笑问道。
这当然不是感谢她磨剑的礼物。
她们之间不必说谢,不需要说谢。
一切俱是尽心而为,由心而行。
“新年礼物。”慕容绝说道,声音里带着冰雪天然的寒,听不出情绪,萧琰却听出其中的笑意。
她哈哈笑道:“那我要请你喝酒了。”
次日就是除夕,夜里篝火熊熊,两人就坐在神湖边对饮,萧琰在篝火上架了铁锅煮鱼,加了许多蘑菇,跟慕容绝说起她第一次来神湖就被少神司踢到湖里,做了一回水煮鱼。又挤眼对慕容绝笑。她敢肯定,她写了信怂恿慕容绝,慕容绝也一定跳了神湖了,那种滋味不是她一人享受。
慕容绝淡淡看她一眼,忽然伸手拿了她身边的碧瓷酒坛,将里面的冰髓酒一滴不剩的倒进自己的鹦鹉杯里。
“喂!”萧琰瞪眼,“那是我的酒。”
十斤酒,一人四坛。
少神司小气得要命,这四坛酒还是她跳了神湖“付款”买的。
但酒的确是好酒,值得她跳湖。
“有情饮水饱,你有情就醉了,不需要喝酒。”慕容绝说道,一身白衣坐在篝火边,天然的冷寒篝火都散不去,一口酒一口鱼,神情轻淡,却透出一种纯然的自在。
萧琰被她这话勾起情思,不由仰头躺下去,双手垫在后脑上,望着星子眨眼的天空,仿佛诉说情人的昵语,神情便流露出思念还有怅惘。
年节团圆节,不在亲人爱人身边,的确怅惘。
她说道:“我需要写一封情书。”
寄托她深切的情思。
她知道,沈清猗也一定在想她。
那种灵魂缠绕的思念,隔着千山万水,也能彼此感应。
“嗯,就说除夕夜,你和我一起,烹鱼饮酒,相看美人,不亦乐乎。”慕容绝吃一口鱼,喝了口酒,冰寒的语调说着实话,那不带半分笑音的笑意,或许只有萧琰才听得出来。
萧琰对她的调侃翻了个白眼,说道:“我这样写,肯定会挨劈。”
大实话也不能这样写啊。
她养伤时就给沈清猗写了信,说跟慕容绝又打了一架,跌到了崖谷雪地上,将血蹭在慕容绝干净得不得了的白衣上,还把血吐慕容绝脸上了……啊哈哈,她极得意,想起慕容绝的脸色就笑了又想笑,写完了请人送了信,回头忽然觉得,自己大约,不该写这个情节?
沈清猗看信时就在吃醋,心里将萧琰掐了又掐,将血吐人脸上……呵呵,关键是那人是慕容绝,爱过萧琰,还亲吻过萧琰。沈清猗一想就从心里酸到牙齿,切齿咬人的那种酸。子夜时分道门三百六十口钟相继鸣响,她的许愿是,萧琰平安,顺便她的那些“老情人”都滚到天边儿去,最好与她永远不相见,相隔天涯万里。
天涯万里的长安,李毓祯在皇宫清宁殿和父母弟弟一起过了除夕,回到东宫又向阁主师尊和两位师叔拜了年,临近丑时才回到光天殿,坐在榻上就有一种孤寂,再尊敬的师尊,再亲密的亲人,也终有离开的时候,能陪伴她永远的,始终只有自己。
她随手从枕下摸出萧琰送她的那只印章,青龙钮寿山石的小印,刻着“虚极静笃”。
致虚极,守静笃。
守静,是一种境界。
大道孤寂,能陪自己走到永远的,只有自己。
就像这天和地一样,相望未必相守;相伴未必同行;同行未必永久。
始终只得自己前行。
承受得了孤寂,才能行得长远。
这是守静,笃。
她心中的孤寂中,又生出一种平静。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不能和她在一起,李毓祯感受到了痛苦和孤寂。而在这痛苦和孤寂中,她也终于明白,修道者前行的路,始终是自己一人的大道。一起同行得再远,譬如宇宙星辰,也终将分离,星辰陨落,而宇宙还是那样的宁静。只有承受得了寂寞,才有这样的永恒。
李毓祯放下印章,随手拿了件对襟外衫披上,就那么赤足走了出去。
松软的地毯从她足底滑过,她能感觉到那细微平滑的织纹,织毯下光滑地砖的冰凉,地砖之下深凉又湿润的大地,大地的深处水润无声,却是生命的酝酿和脉动……
走到外殿,关夏和琴心无声的跟上。
李毓祯一直走出了主殿,沿着回廊绕到了主殿后面的一座二层敞阁,这里是静夜台。大唐的皇帝们喜欢观星,大唐的太子们喜欢观夜,星空高远,夜色平静,这正合了皇帝和太子的位置:一个需要站得高远,一个需要心中平静。当然李毓祯不需要用平静来克制对皇权的欲.望,她没有这种欲.望何需克制。她的平静来自于更深远的天空,而不是出于对欲.望的克制。克制,不是真正的平静。
她随意的躺在关夏搬出来的软藤躺椅上,赤足跷在软藤几上,干净如白玉,即使走到这里也没沾染半分灰尘。她的手里拿着一只高足白玉杯,里面是琥珀色的金波玉液酒,就着这夜空、星辰,就着这除夕不会熄灭的长安灯火下酒,亦为自在。
师尊说,人生至静至安宁,至醉于其间。
以前李毓祯不能明白,她的生命太明亮,太绚丽,充满了跳荡和激情,她的剑锋锐而充满张力,无法体会到这种至静的宁。
但她经历了能让她燃烧生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