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笔阁>都市现代>兰陵风流>第一七七章 北冥有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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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步跨出,就是另一番天地!

他隐隐有种感觉,此次扬州之行,或许就是他的契机。

心里有着这番计较,至桓自不会存着“先说比较吃亏,后说才占便宜”的一般医家的想法。进入时行阁的医者或许最初还存在着攀比或藏私的心理,但在阁内每十天就有一次辨证的氛围下,藏私只会让人固步自封,而毫无隐藏的阐述自己的见解,引来越多的批评、补充,在医术上的收益才会越大。

至桓之前就与沈清猗约定,进入扬州后两人先各做各的,在辨证论治上再作阐明。“有公开的争论,才会撞出更多的火花。”至桓心里微微笑着。他单手立什行了个道礼,对众人道:“余比至元师妹痴长好些年岁,且先抛砖引玉。”

这句开场白让众医家都有些吃惊,转念一想,这应该是至桓道师的谦词。

至桓开口就是惊人之语:“余以为,此次霍乱,应分两种。前一种是旧霍乱,后一种则是新霍乱,病源、病因,俱与旧霍乱不同。”

他声音浑厚又清亮,“先说旧霍乱,此即诸医家所论之寒证霍乱:病起于风冷,吐利及小便皆清如水液,而不酸臭,口不渴,或渴喜饮热水而非凉水……综合诸位医家的辨证,这种霍乱又细分数证,而每证又有不同病理变化,需详加审辨,分别入药施治。

“一则曰寒湿困脾证,身寒肢冷,脉濡弱或沉细,此即仲圣《伤寒论》所曰伤寒霍乱,也是最常见的霍乱时病,当如常博士所论,以正气散、理中、五苓加减治之;

“二则曰亡阳证,湿盛而四肢厥冷,汗出身凉,或烦热发躁,揭去衣被,后者即余大夫所辨证,乃为寒证而非热证,不可以清热之方治;也如胡医丞所辨证,乃内虚阴盛格阳,亦不可以寒湿困脾证治之。余以为,当宜理中汤,而正气散、五苓不可用;重者则四逆汤。若用四逆后,吐泻止,仍汗出而厥,又脉微欲绝,此即阴未退散,而阳有散亡之象,当于四逆加干姜一倍,以救欲绝之阳,又虑温热之过,反为阴气格拒而不入,故再加猪胆汁之苦寒,以为向导之用。若有暴泻如水者,冷汗四逆,脉弱不能言,则急进浆水散冷服救之。”

常焘、余秉执、胡汝邻等人都微微点头,这是将寒证霍乱的各种症候都辨证得清晰了,又分虚实而论治,正是“一病而异治”之理。

“第二种即之前数位医家所辨证的热证霍乱,此为以前未出现过新霍乱:骤起剧烈吐泻,吐出物腥臭酸腐,泻出物呈米泔水样、黄水样或血水样,热臭难闻,小便短,色黄赤,口渴大量饮凉水,手足转筋……

“综辨其证,余认同胡医丞、常博士、至和师兄等医家所论的中焦湿热证。此与寒证霍乱迥异,不可用药与同;也不可当成夏秋的暑湿霍乱治之。”

持热证论的医家都微微点头。

至桓顾目众医或赞同或思索的神色,说道:“而今疫患,多为寒热之证兼杂,又不可以一证治之。余观病患及医案,疫者以热证为主导,而兼有寒证,则治疫当以先热后寒,即以清利中焦湿热为先,再入温药治寒证,或温中化湿,或回阳救逆,或益气生津,则寒热霍乱便可两解而治。”

他说到这停下来。

余秉执不由急道:“当用何方施治?”

在这辨证论治的医家持热证论的占大半,不是没用过清利中焦湿热之方,但见效不著,或有患者虚冷受不住清热,反虚而殁。无论用治寒方还是治热方都不当,这才让众医家束手,如困于巷中不得出,思绪也就更加烦乱。此时闻得至桓的辨证论治,恰如千年道观的当当钟声,浑厚悠扬,又有着脱离尘俗的清音,让人不由倾听入心,又心神一明,只觉脑子中的烦乱似乎又梳理出了条理,看向至桓的目光都变得火辣起来。有性急的医家也如余秉执般催问起来:“当如何施治?”

至桓却没有立下方论治,而是道:“欲治病,先知因。扬州支河众多,居民饮水多从河中取,人多共用一水,久之则生秽气,而城中更是人烟稠密,平民坊几十户人家共用一井是常事,经年年暑蒸,则热毒蕴蓄,又地气炎热,秽气愈盛,故多疟疾、暑湿霍乱这类时疫。如今生出热证霍乱,亦非奇事。余观一些贫户巷,排污陶管埋得浅,有些管道已有破损而无更换,污水自管道渗出,流于地表,恶臭不堪。就如南宣坊的大榆巷——”他说到这吩咐,“黄柏,黄连,将子罗城的平面图展开。”

侍立在经堂一角的两名道侍应声上前,立于众药师身后,一左一右将粗略手绘的扬州城平面图展开,三尺长宽,染疫的坊、曲、巷名称都用大小不等的正楷标明了。

至桓起身走到两人身侧,指着图道:“诸位请看,图中红点表示疫地,红点愈大,疫患愈多。按州衙的统计,恰是南宣坊的大榆巷的疫患最多,整个巷子的人户全数染疫。诸位请看大榆巷这里画黑点处,便是排污陶管泄漏处;这里的黑色圆圈是水井。而两处相距不到三尺。”

众人齐嘶口气。

余秉执忽地一捶腿,“……难怪了!”

霍乱疫者的粪便进入下水管道,而从陶管破损处泄出,再渗入水井,污染的水经饮食入人口,或生饮水者,岂会不传染?

又一位大夫捶腿,“……难怪了,这次霍乱爆发得这么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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