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说起这个问题,东方瑶便忍不住问出来了,“我之前还一直奇怪,卢长史那次来长安的时候分明身子还康健,怎么不过一年便去了呢?”
崔城之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
东方瑶见他许久不答话,好奇的从他怀里挣出来看他,却见他面色严肃,奇道:“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猫腻,可是谁又会去害卢望呢?
“阿望的死,我也一直耿耿于怀了多年,”见她刘海有些乱,崔城之伸手为她拨了一下,缓缓道:“阿望的身子一直不错,我听说他生的是肺痨之病,此病无药可医,且发病迅速,当时我正在长安遍寻名医,谁知阿望便给我来了一封信,说是此病已然无救,要我不要再耗费心力,后来果然不出半年,他便病逝了。”
肺痨,那种病,怎么可能治得好?
东方瑶一阵叹息。
她想起来杨绍元的侄儿杨九郎生的水痘,便随口道:“杨绍元的侄儿去世的那件事,你可知道?”
崔城之微微颔首:“听说了,怎么了?”
东方瑶总觉得今日的杨绍元有些不对,可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按理说这事本来就与她无关的,可是他看自己的那个眼神,怎么怪怪的呢?
“没事”东方瑶摇摇头,一边挑起了帘子,向外看去。
按照崔城之的说法,楚州之前应该是个风景宜人的地方,这才多少年,这里的河湖干的干,涝的涝,就连山都荒了
她想起一事来,犹豫了一下,说道:“之前,之前我的确也有一事瞒着你。”
说完,她咬着唇打了量崔城之一眼。
“说。”崔城之心中好笑,面上却是一副淡淡的样子。
“我初来楚州之时,曾经要心腹秘密拓了杨绍元及诸位长官家中支出的账本,却无意中在杨绍元的府邸发现了一本郡王府钱财支出的账本。”东方瑶沉吟片刻,方道:“那账本上记载的大约是从永昌六年到十八年间府内的开销支出,其中有一条,说是永昌七年江王曾因朝廷对突厥战争将府中乃至亲卫的所有兵器上交以协助开战并表忠心。可是据我所观,时至今日,郡王府中没有短过任何的兵器。”
“我心中存疑,自然派人去打探一番,便得知东阳郡王在宋楚交界的巨城有一所矿庄,我与阿辞扮作商人,原本想进去打探一番,谁知守卫甚严,外人不得深入,本想作罢,谁知双郡主忽然前来”
崔城之听的入神,冷不丁听见双郡主的名字,不由皱了眉,“双郡主缘何会来,来的还是如此巧?”
听他语气中并无责备之意,东方瑶才放下心来,缓缓道:“我也觉得很是奇怪,更怪的是,郡主坐在车上未曾下车,更是说了一番似是而非的话来证明这矿庄是合法属于私人所有。”
“然后呢?”崔城之问。
“然后,”东方瑶老实道:“然后她就走了。”
她耷拉着脑袋,手一点点的绞着袖口的花纹,倒有些像犯了错的孩子。
半响,崔城之扶了她的肩,微微叹出一口气:“你说,我说你什么好呢?”
东方瑶唇动了动,“我错了,我该和你商量,只是那个时候,我还恼你”
所以不愿意和他说,这么说,还是他的错了?
“好了,你都有胆量这样做了,还怕我责怪你?”
“谁说我怕你了?”东方瑶一拍崔城之手,撇了撇嘴,继续道:“我只是怕打草惊蛇,这几日本想再去查探一番,谁知这矿庄中竟不知出了什么事,接连失踪了两三个人,我记得你当初对我说要我离东阳郡王远一点,这究竟是为何,难不成李宜奉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此时马车正行过一处高坡,崔城之揭了帘子,指着外面道:“你看这荒山上的树桩。”
东方瑶便顺着他的指尖去看,这些树桩光秃秃的,被人为砍伐的十分严重,她收回目光,问道:“这和李宜奉有什么关系?”
“我记得小时候住在宋州,后来也来过楚州,那时候山上还是有树的,听说最早的时候,这里也是绿树成荫,后来被不法之商砍去做木材用,这山就一座座的荒凉了下来。你也知道,楚州靠近京杭大运河最容易泛滥的一段,承县中的承水正是从江都支流的广陵水接来,广陵与承水交接在楚州的巨山,也就是此山,你若是能进的山中,便可以看得见,山中尽是此类的木桩与未成材的小树。”
一开始听他这样说,东方瑶自然是有些懵。
其实她也思考过这个问题,只是当初没有当回事罢了,现在一想脑中便有个疑问冒出来,“这山上的树被这样砍,为何却没有人管过?”
崔城之赞许道:“你说的没错,正是因为没有人管,是以愈演愈烈,逸周书文传解中有言‘山林非时不升斤斧,以成草木之长’,孟子亦曰‘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早年我曾跟着老师在游历过陇西、河东一带,那里的无定河、洛水泛滥亦是十分的严重,而放眼整个陇西,皆是一片荒凉,并时有暴风骤雨,冲刷之下大量泥沙入河,以至于河水泛滥异常,只是老师当年拿这事亲自去找河东节度使独孤泰,却被他好一阵奚落,自此之后,老师便不再和我提起此事了。我自离开楚州回安平之后,年深岁改,再回楚州之时,不曾想已是这般荒凉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