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的日子眼看就要到了头儿。
待正月十四待凑着上元日的热闹过去,到了十六这喜庆的日子按理说该接近落幕,不过实际上,因着春回大地的节令,等上元节的喧嚣过去之后,立春之日的幡胜、收灯后的探春郊游、二月二的龙抬头反而骚动了起来,各式的游园宴会更是层出不穷,只要有花草鲜美之所,便能见到鲜红石榴裙、热闹打扮的小娘子,锦衣华服骑马招摇的俊俏郎君,挨不住寂寞又光明正大的互抛媚眼因为上元节那三夜的其中一夜早就私定终身了。
当然,这是后话,此时依旧未出正月,寒风犹有些凛冽,长史屋里的暖炭烧的通红,映在女子的脸也如染了胭脂般醉人,她垂眸沉默的用钩子拨动着一块红彤彤的炭块,火光映在她的眼中,琥珀色的眸子晶莹而剔透。
三日前探矿庄的事情总算得到告一段落,只是东方瑶始终不能确定双郡主的话是真是假,因为她一直怀疑双郡主可能跟踪了自己,令人疑惑的是,倘若她真的发现了自己想要做什么,又为何不当场拆穿呢,反而当着她的面说了那么多暗示性的话?
东方瑶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想来想去也理不出来个所以然,看样子寻个机会,还得再去试探一番,只是该怎样瞒过郡王府的人……
轻轻吐出一口气来,感觉额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东方瑶堪堪要抬手擦拭,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从怀中一掏,掏出一块汗巾来。
她想要还给他,放在自己这里也不是个事,可……怎么还给他?
自己去,还是要芍儿去?
自己去不好意思,芍儿去……又太刻意了。
随手平铺开,上面绣了几片竹叶,虽简单,却惟妙惟肖,看帕子的质地,也不像新近才有的了,东方瑶记得,几年前她就见崔城之时常拿着,这会是谁为他置备为他绣的,是他早逝的妻子还是心仪他之人?
心里有个地方忽然堵的难受,东方瑶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变得多愁善感了,而且又颇有些反复无常,她虽一向做不到心如止水,可亦不愿为了一个无缘无故的人自乱阵脚。
甚至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为他难受为他朝思暮想至此,偏偏这思念像一粒毒药,剧毒无比却又令人甘之如饴,她不是不明白的,她心里很清楚这是因为什么,可真是如此才令她担忧害怕,她不愿意为了所谓的爱情付出一切,她怕有一天一无所有,所以至今有所保留,就像她与衡乾一般,假如多年前她能坚持,或许结果会不一样,可她和李衡乾,到底是一样的人。
那么她和城之呢,有没有一点……不一样?
东方瑶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城之的时候,是在一个寒风凛冽的夜里,她只顾着关心阿泰的安危,对他也只不过是匆匆一瞥,心里竟然没有一丝别的情绪;后来,她与衡乾在沉香院中的对话被他悉数听去,她恼怒于他的偷听和没有诚意的解释,一度看他不顺眼;再后来,弘文馆中秉烛夜谈,使她开始意识到崔城之也许是个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的男人……这个男人的音容笑貌逐渐和如今的他重叠,他会耐心的为她擦去手腕的污垢,会贴心的为她去挡扑面的寒风,甚至会不厌其烦的提醒她多加一件衣服……
而可笑的是,她其实早就已经心动了,不是吗?
也许是暖翠楼那一夜他千里迢迢要来救她的时候,也许是那日伞下的偶然一回眸,也许、也许是他耐心的为自己簪上金钗的那一刻,是他呵护自己的每一个瞬间……
她复又垂眸愣愣的摩挲着腰间那一块双鲤纹玉佩,仿佛要在上面盯出个洞来,想起那日他的歉意,他的诚恳,还有……
还有额上那一点温柔的吻,他修长的手曾抚在她的眉间,温热的气息好像化雨的春风……
东方瑶忍不住抬手去触碰额头,然而不经意间撞到一支金钗,响起一阵清越的声音,那细碎的金叶带来滑腻又微凉的触感,将她一下子惊醒。
那日他说他喜欢她许久了,会是真的吗?
“没有。”
可是他也曾说,他没有喜欢过她。
心尖被扎了一个洞,顿时灌入了无尽的凉风,冷的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怎么可能没有芥蒂,怎么可能不难受,怎么可能不委屈?
为何他又不早来对她说呢?
脸上的血色逐渐退去,变得莹白而克制。
闭了闭眼,东方瑶抬手缓缓端起案几上早已冷点的茶水,一饮而尽。
茶水是凉的,喝起来却有种昨夜星辰的味道。
恍恍惚惚许久,直到芍儿提醒要来用午膳了,她心不在焉的吃了几口饭,芍儿在一边看着心焦,却又不得不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子,今个儿晚上……?”
“嗯?”东方瑶反应过来,疑惑地看着她,“今晚怎么了?”
“今晚是上元前夜,”芍儿干巴巴的咽下一口唾沫,“咱们是不是要,唔……出去逛一逛呢?”
东方瑶盯着某个虚空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应了一声“哦”。
“啊?”芍儿瞪着眼睛,不解其意。
遂和东方瑶大眼瞪小眼,东方瑶揉了揉眉心,叹道:“出去,好不容易能出去逛一逛,我还愿意闷在家里不成?”
芍儿瞬间喜笑颜开,又凑过来问道:“那娘子是打算去哪儿玩?”
热气喷在脸上,东方瑶禁不住恍惚了一霎,继而拍开芍儿不安分搭在自己肩上的爪子,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