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娘望向芍儿,小丫头正向她打着眼色,示意锦娘莫要再多问了,锦娘闻弦歌知雅意,心想大约是闹别扭了,别换了个话题,没再多问。
待回了府,见芍儿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东方瑶开门见山,说道:“你想问什么,说罢。”
芍儿低声道:“娘子已经许久不理会崔郎君了,是不是和他有什么误会?”
东方瑶忽然觉得这句话很熟悉,似乎很久之前芍儿就一直觉得她对崔城之有什么偏见。
“没有,”她说道:“我和他一直没有误会。”
芍儿忍不住出声道:“娘子难道看不出来,崔郎君对您一片真心”
东方瑶蓦然回头看了芍儿一眼,“芍儿,这样的话不要再让我听见,我和崔城之,只是朋友而已。”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芍儿在一边迷惑不解又心急。
“朋友?”东方瑶忽然想笑,她轻轻念了这两个字,觉得自己愚蠢至极,当真是若真的只是朋友,为何会一直耿耿于怀,这些时日未曾理过他?
有丝恐惧和怅惘悄无声息的爬上心头,她垂下黯然的眸子,抬手一用力,紧紧地关闭了房门。
“啪!”一声闷响。
外面爆竹合时宜的响了起来,东方瑶正在走神,听了这声惊的眉心都剧烈的跳动起来。
“这是娘子让我赏你们的,娘子肯舍得出钱,你们也要舍得吃力呀,新年新气象,过往有什么做的不对的,也就不追究”
训诫完仆人,芍儿进屋往暖炉中添了几块炭,火花暴起,星星点点。
“芍儿。”
东方瑶唤了芍儿一声。
芍儿走过来,“娘子有什么吩咐?”
“把这春饼和春盘给崔安使送去。”
一听崔城之的名字,芍儿脑中“突”了一下,迟疑:“娘子”
东方瑶嘴角含上一丝笑意,轻声催她:“快去罢,别耽搁了,等会儿该宵禁了。”
“哦。”芍儿倒没多问,拿起案几上的食盒便走了出去。
东方瑶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又起身走到梳妆案前,案上有个精致鸳鸯纹圆形银盒,一抬手她将那银盒轻轻拉开,一封有些泛黄的信封就这样安静的躺在其中。
“瑶儿亲启。”
这四个字,令她在这一刻忽然想起了许多人。
李怀睿,李衡乾,韩蕙娘,宋若栖
这些人的音容笑貌一一在她脑中闪过,在世的,不在世的,仿佛都离她远了,像迷雾一般,模糊而稀疏。
人生大梦一场,也许不过是,一枕黄粱。
只是不知,这梦何时能醒罢了。
如果不知梦何时能醒,那么如今发生的这一切,究竟是真是假
她轻轻打开那封信,雪白的宣纸上,只留了十个字,一句诗。
江湖归白发,天地一扁舟。
只是想想,都觉得骨头酥了,那是一种怎样惬意的生活,每日不需要勾心斗角,乘舟绿水上,江海寄余生,不必关心俗世红尘事。年少的她寄人篱下,看着母亲受尽苦楚,心里便总有一个愿望,希望一辈子能平平安安的,可既然入了长安宫,朝廷之上的波诡云谲,想要一世长安,那不是痴人说梦么?
可她偏偏就是这么糊涂,这么挣扎,一面渴求着阳光,一面把自己推入无尽的黑暗之中,这样的日子,又何时才是尽头呢,她不是潇洒处世的李怀睿,纵有烈性却诸多羁绊,她不是淡然处事的袁大娘,面对权贵依旧能不折腰。母亲说,一个人不可以有傲气,可必须有傲骨,现在她,是不是已经变了呢,倘若再过十几年,她会不会也变成诸如崔知同李少简那般小人
东方瑶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这么多,每多想一分心中便难过一分,可她偏偏是个执拗又内敛的性子,凡事顶破天也不愿意麻烦别人对别人说,此时压抑了许久的难过便像那如练的月华一般滔滔不绝,一口一口往嘴中倒着酒,希望这毫无滋味的酒水能麻痹自己酸涩的鼻子,肿痛的眼睛。
可是这样真的够了么,为什么她不仅没有醉,反而更加清醒了呢?
“崔郎君!你”
室外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和芍儿惊恐的叫声,最终停在了帘外。
东方瑶从案几上爬起来,她微微侧眸,想要去寻找他的眼睛。
风拨动她散乱的青丝,脸颊的红晕竟一直蔓延到她清澈的双眸,她松了手中的酒壶,无声一笑:“你来做什么”
崔城之大步掀帘而入,不由分说上前夺下她手中的酒壶,沉声道:“你从来都不会如此嗜酒。”
“呵。”
东方瑶嗤笑一声,用力去掰开他的大手,想要挣脱他的桎梏,哑声说道:“放开我!不要对我这样说话,你自以为很了解我吗?”
她用了力,将他本就没那么用力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了,说道:“你走,我根本不想看见你!”
崔城之紧紧地揽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心却仿佛被火烧烬成灰了一般难受,“如果你难受伤心,我也可以做你的肩膀,为何你又忽然要对我视而不见?”
怀里的她没有说话。
他终于忍不住。
“瑶瑶,你知不知道你这样难受,却不要我守在你身边,我会多么痛苦?”
“我后悔了,是我太懦弱,我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你能不能原谅我?”
“瑶瑶,你知道不知道,我其实对你”
他欲言又止。
她却倒在他的怀中,已然睡去。
崔城之轻轻闭了眼,从怀中掏出一条汗巾,